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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廷敬心想这张乡甫也真是倔,便道:“皇上刚到杭州,您的画皇上都还没见着哩。”

张乡甫说:“我听说阿山大人这回收罗古字画若干,真假难辨,都让高大人一一过目。我就怕被他看做假的随意丢了。”

听得这么一说,陈廷敬就猜着张乡甫的古画八成是回不来了。米芾真迹甚是难得,高士奇哪肯进呈皇上?这时,又见索额图正在不远处同人说话,陈廷敬心里忽有一计,道:“乡甫先生,那位是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大人,此次皇上出巡一应事务都是他总管,您去找他说说。您只说自己进呈的画是米芾真迹,应是今人难得一见的神品,千万小心。”

张乡甫稍有犹豫,就去找索额图。陈廷敬掉头转身往屋里走,没多时就听得后头索额图骂张乡甫好不晓事。陈廷敬头也不回,回房去了。

陈廷敬刚进屋,徐干学进来叙话,问:“陈中堂,皇上派您下去密访,可下面接驾照样铺张。您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陈廷敬笑着敷衍道:“皇上差我先行密访,并不想让外人知道啊。”

徐干学笑道:“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皇上身边几个人的。”

陈廷敬反过来问徐干学:“徐中堂知道下面为何仍然铺张接驾?”

徐干学顾盼左右,悄声道:“索额图指使太子沿途给督抚们写了密信。”

陈廷敬道:“事涉太子,可要真凭实据啊。”

徐干学摇摇头,道:“不瞒您说,皇上早就察觉太子胤礽暗中交结大臣,着我派人暗中盯着。我已拿获送信的差人,手中有了实据。”

陈廷敬甚是吃惊,问:“徐大人想怎么办?”

徐干学叹道:“太子毕竟是太子,况且太子所做都是索额图挑唆的。”

陈廷敬琢磨徐干学的意思,低声问道:“徐大人意思是参索额图?”

徐干学点头道:“正是!参掉索额图,我们都听陈中堂您的!首辅大臣,非您莫属!”

陈廷敬连连摇手:“徐中堂千万别说这话!我陈廷敬只办好自己分内差事就行了,并无非分之想。”

徐干学情辞恳切,道:“我不想绕弯子,直说了吧,想请陈中堂和我联手参倒索额图!”

陈廷敬想了想,说:“徐中堂,你我上折子参索额图都不明智。”

徐干学不解:“为什么?”

陈廷敬道:“朝中上下会以为你我觊觎首辅大臣之位,这样就参不倒索额图。”

徐干学问:“您是怕皇上这么想吧?”

陈廷敬道:“明摆着,谁都会这么想的!”

徐干学问:“您意思怎么办?”

陈廷敬说:“有更合适的人。”

徐干学摸不准陈廷敬的心思,噤口不言。陈廷敬笑笑,轻声道:“高士奇!”

徐干学一拍大腿,道:“对啊,高士奇!高士奇对索额图早就是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啊!何况他只是个四品少詹事,别人不会怀疑他想一步登天。”

徐干学转眼又道:“陈中堂,高士奇敢不敢参索额图?他在索额图面前就是个奴才,对索额图既恨且怕,他恐怕还没这个胆量啊!”

陈廷敬说:“他没这个胆,我俩就把胆借给他。高士奇巴不得索额图早些倒台,你只要告诉他我俩都会暗中帮他,他必定敢参的。你和高士奇过从密切,你去同他说。”徐干学连声说好,出门而去。

徐干学走后,陈廷敬闭目沉思,脑子里翻江倒海。刘相年那日告诉他徐干学暗中派人索贿,他心里便有参徐之意。今日更见徐干学野心勃勃,日后必成大奸,他肯定会深受其害。不如现在就把他参了。阿山之劣迹实在叫人难以忍受,陈廷敬想此人不除也必祸及到自己。刘相年是他当年推举的廉吏,如果让阿山密参刘相年得逞,陈廷敬就有失察滥举之嫌。高士奇也不能再容忍,却用不着陈廷敬去参他,索额图自会收十他的。陈廷敬思来想去,决意自己不必出面,只叫刘相年参人。刘相年已身负诸罪,又是个豁得出去的人,他拼死一搏或许还可自救。

陈廷敬再仔细想想,觉着料事已经甚为缜密,便让刘景去请了刘相年。刘相年进门见过礼,陈廷敬便说:“相年,您做事也太鲁莽了!”

刘相年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问:“中堂大人也知道了?”

陈廷敬道:“妓院改圣谕讲堂,杭州城里只怕人人皆知了,只有皇上还不知道。”

刘相年也有些后悔,道:“此事确实做得荒唐,可事已至此又如何呢?我到底是为着省些银子。中堂大人,还望您救救相年。”

陈廷敬道:“您不如自救!”

刘相年问:“如何自救?”

陈廷敬道:“您去参阿山和徐干学!”

刘相年听了,愣了半日,说:“我何尝不想参他们?可人家是二品大员,我参他们是蚍蜉撼树啊!况且我品衔不够,如何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