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魏征的最后几年(第2/6页)

第一百零七节 十渐十克终疏

(1)

贞观十三年(公元639年),眼看自己日渐衰老,唐太宗又渐好奢纵,贤臣魏征很是为大唐江山社稷担心,为此,他开始潜心书写直言进谏的《十渐十克终疏》。

这是一篇将唐太宗的现在与贞观初期相比较,指出了唐太宗的十条缺点,并称和贞观初期相比,唐太宗的求治之心已锐减,骄逸之心渐萌。

这样的劝谏文,即便是贞观初期的唐太宗,魏征也难保他不会动怒,更不要说现在的唐太宗了。对于奉上这样一篇谏文,魏征也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的,他知道,很可能会激怒唐太宗,让自己丢命,可对大唐江山社稷的担忧,让他将他的个人生死抛到了脑后。

不过,魏征为了避免上朝时,当着众人的面让唐太宗尴尬,还是决定在唐太宗心情好的时候,单独奉上。

那天,当魏征得知唐太宗刚刚和徐贤妃在麟德殿观看完舞乐回太极宫,且心情尚好时,便要求觐见。

“这魏征还真会找时间。”唐太宗说完,冲刘公公说,“让他进来吧,朕也正想和他聊聊!”

刘公公出去了,一会儿工夫,魏征走了进来。

“臣魏征叩见陛下!”魏征跪伏在地说。

“起来吧!听说你有事要奏?”唐太宗瞟了他一眼,“今儿上朝时怎么不说?”

今晨上朝时,唐太宗问了好几遍还有没有事上奏,魏征一直低着头,垮着脸没出声。

“臣有篇文章想呈给陛下!”魏征说,“只是觉得上朝时呈上不合适。”

“哦?文章?什么文章?是你写的吗?呈上来吧!”唐太宗说。

魏征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谏书,递交给了刘公公,刘公公接过又奉给唐太宗。唐太宗刚开始看了几行的时候,脸上还是浮现出笑意了的,因为那全是对他在贞观初期的赞美。

“想不到这魏征也会说好听话!”唐太宗禁不住抬眼看了魏征一眼,见魏征依然跪伏在地便说,“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吧!赐座!”

“陛下,臣还是跪着吧!”魏征说。

唐太宗一听,心里有了疑惑,翻过封面一看:十渐十克终疏。心想不过就是劝谏文嘛,朕听你劝谏还少吗?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了,他意识到,这魏征一定是先给他戴高帽子,然后又给他当一棒子。果然如此。

唐太宗的脸上,笑意在渐渐散去。

“既然不愿意起来,那就跪着吧!”他冷冷地说。他已经看到了令他生气的话了。

“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皆欲传之万代,贻厥孙谋,故其垂拱岩廊,布政天下,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言制度也则绝奢靡而崇俭约,谈物产也则重谷帛而贱珍奇。然受命之初,皆遵之以成治;稍安之后,多反之而败俗。其故何哉?岂不以居万乘之尊,有四海之富,出言而莫己逆,所为而人必从,公道溺于私情,礼节亏于嗜欲故也?语曰:‘非知之难,行之惟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所言保矣。

伏惟陛下,年甫弱冠,大拯横流,削平区宇,肇开帝业。贞观之初,时方克壮,抑损嗜欲,躬行节俭,内外康宁,遂臻至治。论功则汤、武不足方;语德则尧、舜未为远。臣自抉居左右,十有余年,每侍帷幄,屡奉明旨。常许仁义之道,守之而不失;俭约之志,终始而不渝。一言兴邦,斯之谓也。德音在耳,敢忘之乎?而顷年已来,稍乖曩志,敦朴之理,渐不克终。谨以所闻,列之如左:

……

臣诚愚鄙,不达事机,略举所见十条,辄以上闻圣听。伏愿陛下采臣瞽之言,参以刍荛之议,冀千虑一得,衮职有补,则死日生年,甘从斧钺。”

唐太宗的脸,变得僵硬起来。

这篇上奏的谏言是说,唐太宗在贞观初年能够“抑损嗜欲,躬行节俭”,使“内外康宁,遂臻至治”。可近年来呢?唐太宗变了,变得“稍乖曩志,敦朴之理,渐不克终”。为此,魏征还从十个方面论述唐太宗的“稍乖曩志,敦朴之理,渐不克终”:迷恋财物;轻用民力;乐身营欲,追求享乐;亲小人,远忠臣;好珍奇异宝,贪图玩乐;易犯用人不当的错误;热衷打猎;不重视民意;只重游玩,荒于政事;奴役百姓。

虽然整篇文章,魏征是先褒后贬,将唐太宗在贞观初期和贞观后期所作所为做对比,但也足以让唐太宗气得血往头顶涌。

尴尬、难堪、愤怒……各种感情交织。

魏征从紧张的空气,从唐太宗那逐渐加剧的喘息声中,知道唐太宗看完了,心怦怦乱跳,大气都不敢出。

唐太宗恨不得当场撕了《十渐十克终疏》,也恨不得让人将魏征推出去斩了,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魏征,直看得魏征跪伏在地的身体开始轻微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