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3/5页)

师师非常感激赵佶对自己的良苦用心,却又觉得他对自己用心过甚,后果堪忧。赵佶前来视察镇安坊重修工程竣工状况的那日夜里,蕙儿心直口快地道出了她的忧虑,令师师心头的不安又暗增了几分。但这种心绪却是对人讲不得,即使是对蕙儿,亦不便过多地议论,只好默默地积埋于胸臆间。这次眼疾的生发,虽未见得与此有直接关系,但其间的间接关系,应当说不是一点没有的。

赵佶一闻自己得了眼疾,就火急地带着御医赶来。而且为了给自己朝夕舔目,竟可置朝上宫里诸事于度外,在这镇安坊里一待就是三四天。这种对自己的极度体贴关爱态度,确实令师师感动不已。可是,作为一个皇帝,他如此用情用心于自己这样一个女人身上,是应当的、正常的吗?这对于他,对于我李师师,乃至对于整个的大宋王朝,将会造成什么影响,带来什么后果呢?

正冥思默想间,听得蕙儿在旁唤她吃药。师师浅浅地叹了一声,走到案边,端起大瓷碗一点点地将汤药啜下。蕙儿瞅着她那幽幽的神情,劝道,姐姐又在想什么呢?好不容易调养得眼睛消了肿,莫要多思多虑了。若再憋出点什么症候来,可不又麻烦了吗?

师师轻轻摇摇头道,我也不愿想那么多,却是心不由己。你说,我应当如何劝劝皇上呢?蕙儿道,皇上对姐姐的这番痴情,怕是劝也难劝。这些天我看着皇上对姐姐百般殷勤地照料,也是感动得不得了。你还能再说他什么呢?师师道,如若大家都是寻常百姓,一个女人能够得到一个男子如此专注用情,那真是天大的福分。可是,他是皇上啊。蕙儿脱口道,就是,我看他这个人的性情,原本就不适合当皇上。他如果不是皇上就好了。

话音未落,蕙儿即自觉失言,面色灰白地掩了口。师师激灵一下站起来,向着窗外看了看。所幸外面无人。两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工夫才缓过神来,内衣皆被冷汗浸透。

关于赵佶为李师师舔目疗疾之事,张迪等一干人严遵圣旨,不敢向外透露一个字。但赵佶因探视李师师而留宿镇安坊,连续三四日没有回宫,这却瞒不了人。

刘安妃很快便听说了这件事。她看到回宫后的赵佶是一副神色欣然之态,料是师师之疾已无碍,失望兼气恼得几顿饭都没吃下去。刘安妃入宫这么多年了,几曾见到皇上对后宫里的哪位娘娘,包括皇后以及她刘安妃本人,表现出过如此程度的关爱?如果听任事态发展下去,一旦皇上哪一天突发异想,竟将那李师师接进宫来,如之奈何?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只要皇上一句话,说办也就办了。

到那时候,自己将会被冷落到什么地步呢?

或者李师师再向皇上进点谗言,自己一不留神竟被打入冷宫,孤苦伶仃地幽禁一生,也算不得什么稀奇。前朝往代发生在失宠嫔妃身上的悲惨故事,刘安妃闻听得多了。

此事绝不可等闲视之,我刘某人绝不可坐以待毙,还须得积极应对主动出击。

如何出击呢?

刘安妃考虑,现在应当是双管齐下。一只手对付赵佶,一只手继续对付李师师。所谓对付赵佶者,乃是想方设法于宫廷内外大肆制造指责反对皇上游幸青楼、嫖宿妓女的舆论,迫使赵佶在舆论的压力下,收敛其放荡行止,疏远李师师。而在对付李师师方面,刘安妃反复斟酌,还是使用林灵素比较可靠,于是便又差人去召林灵素来议事。

林灵素自从接受了刘安妃的秘密指令后,除了作法行咒于密室中,还派遣了专人随时留意打探李师师的起居行止状况。他在京城里门徒甚众,消息灵通,李师师发作眼疾之事他早已得知。这个消息给了他一个定心丸。无论李师师这病是重是轻,其结果是好是坏,只要她病了,即足以证明他林灵素确有异能,绝非是欺世盗名的江湖骗子。所以闻听刘安妃又召他入对时,他的底气是很足的。

进入玉真轩拜见过刘安妃,林灵素却先装出一副对事态毫无所知的样子,向刘安妃恭谨地禀道,贫道奉接娘娘旨意后,一直在潜心作法,灵验与否尚未知晓。刘安妃道,要说灵验嘛,也算是灵验,那李师师前几日患了眼疾重症。林灵素噢了一声,就向刘安妃拱手道,此皆赖娘娘顺应天意襄助贫道法术之故,非贫道一力之功也。

刘安妃呷着香茗慢条斯理地道,不过李师师那眼疾,虽然来得厉害,却也去得顺当。据说只调理了三四日,已无甚大碍了。

林灵素听出了刘安妃口气里的不满,但他对于应付她的指责早有准备,遂不慌不忙地回道,难道竟有人破了贫道的法术不成?不知在李师师患病期间,有何人前往探视?刘安妃隐含着怨气道,还能有谁,乃是当今圣上,一直守在那狐狸精身边,连着待了三四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