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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令那后生隐约地脸色一变,他警觉地盯着楚红反问道,姑娘此话何意?你是什么人?

楚红道,大哥还记得去年曾在丰县县丞王俭家后院义释过一个逃犯吗?不过她当时是男人装束而已。

那后生对着楚红看着,仍是一脸狐疑。

楚红这才想起,自己还是被公孙胜易容后的模样。原来那公孙胜的易容术,既简单又奇妙,他只须在面部的紧要处因势利导略做手脚,便可教人容貌迥异。其所用之附着物乃为江湖秘方,用上去与肌肤浑然一体,近在咫尺亦难以觑出丝毫破绽,且不怕水洗日晒,而又可随人意愿很方便地解除。这个解除的方法公孙胜已经告诉了楚红。楚红见那后生一副大惑不解的神色,意识到乃是这易容术在作怪,遂依公孙胜所授秘诀,逐一点按穴位,除下脸上的附着物,恢复了本来面目。

那后生这才辨出楚红是何人,惊讶地叫道,却原来是你,恁地巧遇!

老妪被这情形弄得糊涂,问那后生,定国侄儿,你与这姑娘认识吗?

那后生道,是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姑娘怎的飘零至此,身陷于野岭之中?楚红道,这就说来话长。大哥如何竟会在此呢?那后生道,这话说来,也是一言难尽也。

原来那后生,正是去年秋天出于义气私自放脱了楚红的丰县捕头龚定国。

当时丰县县令不想将朝廷要犯在本地走脱的消息传扬出去,便将事情按下不提,没有责罚于他,让他照旧当他的捕头。本来他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然而时隔不久,他却听到了朝廷要犯在本县拒捕被当场正法的消息,就感到十分蹊跷。他觉得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从常理上讲,楚红在丰县既已暴露行迹,又无可靠的匿身地,断然不会再逗留下去。围捕之夜的情况龚定国非常清楚,楚红绝对没有落网。即便退一步想,假设楚红当夜脱身后未离开丰县,后来又被人发现吃拿,被委派前往捉拿楚红的人,首先也应当是他龚定国。这一则是他的职责所在,二则缉拿像楚红那样武功高强的逃犯,县里亦是必得倚重于他。但后来所谓缉拿逃犯的行动,龚定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甚至连其辖下的捕快基本上都没动用,却是为何呢?是县令怀疑他龚定国不可靠,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龚定国既困惑又不安,决意打探个明白。

他了解到后来所谓的缉捕主要是由王俭与县令谋划操办的,几次去套王俭的话,都没套出个子卯。但他从王俭躲躲闪闪的目光里,分明地感觉到这厮心里有鬼。正当他琢磨着使用什么方法能迫使王俭吐露实情时,王俭却突然暴病身亡。

龚定国对王俭的死因抱有极大的怀疑。根据种种迹象,他将疑点锁定在了县令身上。丰县县令感到龚定国的存在是个威胁,亦对其动了杀机。从此龚定国身边便险象环生,不是出门遇上惊马,就是卧床上出现毒虫。到了这个境地,龚定国已经是后退无路,欲罢不能了。

于是龚定国孤注一掷,断然将县令最亲信的一个保镖绑架。那保镖在被龚定国于其身上划了十七八刀,并被割下了半拉耳朵之后,终于挺熬不住,将其如何奉县令之命杀害孤女,将孤女首级呈送京师邀赏的经过,一五一十和盘托出。龚定国哪里容得这等伤天害理勾当,一怒之下搠死了那个保镖,回头便去找县令算账。

县令发觉保镖失踪,料是龚定国所为,已抢先一步将与龚定国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龚定国那老实巴交的大哥龚定邦拿为人质,要挟龚定国自缚投案。龚定邦为不使兄弟遭官府毒手,自己撞死在了县衙大堂前的石柱上。

公仇私恨集于一身的龚定国,就在光天化日下闯入县衙,将恶贯满盈的狗县令刺杀于公堂之上。衙门里的衙役捕快一来惧其武艺身手,二来亦敬其忠义正直,都不认真拦阻缉拿,象征性地与龚定国交手三五回合,便放他夺路而去。

从此龚定国一路潜逃,辗转流落至这一带的山区。他在避人处扎了个茅棚暂且栖身,每日里打一点野味或者采集些野果果腹。

一日,龚定国在山中觅食,遇到一个汉子正与野狼搏斗。那恶狼已将汉子扑倒,情状十分危急。龚定国急抢上去用双手扼住恶狼的咽喉,愣是活活地将它掐死在了掌中。汉子感其救命之恩,要与他结为异姓兄弟。龚定国直言相告,自己乃负罪之人,未便连累他人。那汉子听了龚定国的遭遇,对他更加钦佩,执意与他拜了金兰,并将他带回家里见了老母,就是眼前这个老妪。

老妪听儿子说过龚定国的来历,慨然接纳。她对龚定国说,你只管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住下。这里山高皇帝远,难得有官府的人来盘查。倘有人问起,我自说你是我的远房侄儿便了。龚定国见这母子俩确是诚心挽留,亦觉他们天性纯朴,与自己十分投缘,便在这家农舍落下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