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第3/6页)

这么想来,赵佶越想越觉得此行少不得李师师,就欲差人请师师速速来宫准备出发。然而转念一想,以师师那个傲慢的性子,别人去了恐怕是请不动。赵佶便索性命人备了轿子,点齐侍从,自己亲自出马去城北的慈云观面请李师师。

李师师离开镇安坊入住慈云观的时间,是宣和三年岁末,也就是她掩护行刺童贯未遂的燕青脱身之夜的几个月后。

那一夜,由于赵佶的干预,童贯中止了对镇安坊的大搜查。赵佶又连夜登门看望师师,并应承为燕青下一道免罪诏书。赵佶事后果未食言,次日便命张迪将御诏送到了师师处,让师师得便时转交与燕青,令其为护身之用。在这些事情上赵佶对师师的呵护和顺从,是使师师颇感慰藉的。

然而这主要是赵佶从对师师的宠爱出发,对师师做出的一种迁就姿态。而两人在一些根本性的是非问题上的分歧,特别是在关于重用蔡京、童贯等权奸和剿杀梁山泊招安部队这两个问题上的分歧,并不会因此而消除。师师关注这些问题,一方面是基于她天性中具有的是非感正义感,同时也确实是为赵佶考虑,担心长此下去难免造成奸臣误国的严重后果,令赵佶难以收拾。

赵佶却觉得师师这纯粹是杞人忧天,你一个脂粉裙钗之流,只管过好你的日子便是了,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你懂得什么叫政治,什么是权术?政治上的是非能如你想象得那么分明吗?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有那么简单吗?真乃幼稚肤浅的妇人之见,真是夏虫不足以语冰也。

因此赵佶后来再幸镇安坊,每每言语上稍涉及有关问题时,就顾左右而言他,尽量避免与师师的争执。师师见状也只好知趣地闭口不语,那场面往往便尴尬不爽。而赵佶对那帮权奸的器重,依旧是我行我素,有增无减。

在这段时间里,蔡京因年事已高,被特许在其府邸办公,领三省事。殿前太尉高俅加开府仪同三司。童贯则以河北河东宣抚使头衔再执帅印。师师看到这个局面,知道再劝也是枉然,从此缄口。而其在内心里与赵佶的隔阂却越来越深,竟至有时见了面无话可说的地步。既然见了面常常不愉快,赵佶那一段时间便懒得再去镇安坊。

而就在这时,师师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麻烦。

原来那夜童贯被迫撤兵,以致刺客走脱,心里着实恼恨。对皇上他是没办法报复的,他便将报复的心思全放在了李师师身上。虽然碍着师师的明妃身份,不便明目张胆地整她,但是他可以玩阴的。于是自那以后,童贯就雇用了一些闲汉泼皮,隔三岔五到镇安坊滋扰生事,搅得镇安坊里朝夕不宁,生意锐减。李姥姥告了官将滋事者拿去,次日便有人将其保出,继续前来寻衅。一时间镇安坊上下被这伙无赖整得苦不堪言。

李姥姥屡次苦着脸向师师讨主意。师师心知这十有八九是童贯使的坏,矛头主要是针对她的,却抓不住把柄证据,也便无计可施。她反复思忖多日,以童贯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即便是抓住了其故意找碴儿闹事的把柄,恐亦难奈他何。那么如今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其实早在闻听梁山泊部队被童贯设计剿灭后,师师于对赵佶的极度失望中,已经萌生了脱离红尘的念头。随着这一段时间与赵佶关系的继续疏远,这个念头日趋强烈。眼下又加上童贯恶贼的肆意挑衅,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师师先将这个想法对蕙儿讲了。蕙儿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姐姐的这个想法,依蕙儿看是非常明智的。它的好处,不仅是可以避开童贯的骚扰,避开宫妃的妒忌,还可避开红颜误国的骂名。否则将来万一出现大变故,姐姐的命运恐不堪设想。

师师道,妹妹果是一言中的。我屡次力劝皇上亲君子而疏小人,近朝政而远声色,就是担心将来出现那种变故。劝之无功,唯可避之。只是那女冠的生活,自然是要比这里清苦得多。妹妹若是不愿去,我可另与妹妹安排一条出路。

蕙儿道,姐姐说哪里话,姐姐耐得住的清苦,蕙儿无有耐不得的。师师道,你愿意再跟我几年也好,但终究是要有一个自己的打算。蕙儿道,那也须姐姐先有了好打算再说,姐姐终不成会一辈子在道观里安身吧?师师苦笑道,那可难说,姐姐树大招风,没你这么来去自由,只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

师师将意欲入观为女冠的想法,托张迪转奏给了赵佶。赵佶闻之讶然,不惜屈尊纡贵,亲赴镇安坊进行劝阻,让师师不要赌气使性,率尔行事。师师也不想多做解释,口气委婉而态度坚决地向赵佶表示,贱妾不是赌气,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贱妾研习老庄道学已有一段时间了,皇上深谙道学,应知其处世宗旨首推“清净”二字。然贱妾久居闹市,红尘喧嚣,六根难得清净。那林灵素就是因六根不净,功利蒙窍,方导致道德沦丧,误入歧途。因而入观做个女冠潜心悟道,乃是贱妾的一个宿愿,恳望皇上成全贱妾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