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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朝廷会下决心与金军死战吗?看来难说。因为朝廷至今尚未表现出一点死守城池的迹象,朝野上下的恐金症状甚盛,宰执大员们大都畏敌如虎,许多官员只顾考虑自保,全都乱了方寸。这种状况必然会对皇上的决策产生极大的影响,很有可能导致皇上做出屈膝求和或者弃城逃跑的决定。

但是要跑肯定是跑不掉的。一个连京城都守不住的朝廷,凶恶的金人会留下你放过你吗?绝对无此可能。他们必将会像收拾契丹那样,把大宋收拾个干干净净。

议和,在目前来讲只能是一厢情愿。从来是能战方能言和,和是在交战双方势均力敌情况下的相互妥协。你若连言战的勇气都没有,人家凭什么与你言和?伸手一把掐死你岂不更痛快!所以,就算最终是要和,也必须首先开打。

开打的结果将会如何,朝臣们多持悲观态度。其实事情并不尽然。金军勇悍,曾经屡战屡胜,这是事实。但汴京却非寻常城池可比,就现有的兵力而言,起码不亚于宗望的金东路军。况且城里还有民众百万,必要时可以全民皆兵。再者,京师的抗金大旗一竖,四方定会来援,将敌军反包围于京畿。到了那时,宋朝自然也就具备了与金人言和的资格。

是跑是和还是战,孰是孰非一目了然。怕就怕庸论惑君奸臣误国,导致朝廷做出错误决策,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当此之际必须有人挺身而出,带动那些富有报国热忱的官员形成强大的主战声势,方能将大宋这艘摇摆于暴风骤雨中的危船的舵把拨正,使它驶入正确航道。而根据目前的官职和威信来看,李纲乃是做主战派带头人的最佳人选。

李纲听许翰、何栗、孙傅相互补充着说完上述意思,静了一下,首先神色庄重地明确表态道:“我李纲何德何能,敢承诸位如此看重。但如今国难当头,我就当仁不让了。这个头我可以带。”许翰等人听了,一齐拍案叫了一声好。

李纲接着说:“诸位所言担心之事,也正是李纲担心的事。金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自己人心不齐,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现在朝廷中悲观气氛严重,主逃主和者肯定不在少数。欲使主战派形成优势,还须诸位多加襄助。”许翰等皆道这没问题,我们会尽力联络志同道合的官员,在朝辩时共同据理力争。李纲道:“据理力争这四个字说得好,要得到众人的支持,关键就在这个‘理’上。我们必须要拿出可以守住汴京的根据,说清我们采取什么办法,可保汴京万无一失。”

就着李纲的这个话头,几个人讨论起守城措施。许翰他们都是文人,又皆回京日短,对汴京城防知之甚浅,在此问题上虽也能侃侃而谈,却终是难免纸上谈兵。李纲知道在这一方面不能苛求他们。而许翰等人之言,亦非尽属空议。比如他们提出的应抓紧招募义勇、必须严肃军纪、需要确保城内治安、注意严防金人奸细,等等建议,还是相当值得重视的,李纲将这些建议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谈话延至深夜方休。“皇上初三临朝,是时必议对敌大计。我争取明日先去单独觐见皇上,将其中利害奏明。”李纲最后这样表示。许翰等认为如此甚好。

分手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有几分临战前的亢奋。但他们的临战对手,首先还不是金军,而是朝廷中的怯敌分子。

初二上午,李纲通过内侍递上了请求觐见皇上的折子,被安排在当日下午延和殿召见。皇上上午没时间了,白时中已先其一步提出了入宫面对的请求。

赵桓本来谁也不想召见,有什么要紧事不能等初三上了朝再说?但对白时中和李纲的请求,他不敢掉以轻心。白时中是首席宰执,李纲也是举足轻重的朝廷要员,这两个人在年假期间破例求见,必有非常之事。因此赵桓还是牺牲休息时间,对二人分别进行了召见。

召见李纲的时候,赵桓神色萎靡,情绪也很黯淡,他是强打着精神来听李纲的奏对的。造成他这个样子的原因,一是上午听白时中唠唠叨叨地说了将近一个时辰,而他夜间又没睡好,身体非常疲倦;二是黄河失守的战报此时已经传进宫来,搅得他心乱如麻。李纲见皇上倦容满面,心里老大不忍,觉得自己在这时候来打扰皇上,实在是很不应该。

为了不占用皇上更多的时间,依例向赵桓行过叩拜大礼,李纲便直率地将欲奏之事和盘托出。他尽量说得言简意赅,但将其意阐述得十分明确。由于言语间缺少了些迂回婉转,口气便不免显得有点强硬,甚至有点咄咄逼人。李纲自己并没意识到这一点,可是赵桓感觉到了,这使得赵桓不太舒服。

不过赵桓没有发作。他在即位之前不曾参政,没有政治根基,当了皇帝,需要从头建立自己的班底,所以不想一开始便将君臣关系搞僵。他尽力压抑住内心的不快,耐心听李纲奏完,表情淡然地待了一会儿,微微摆了一下袍袖,用不冷不热的口气说,卿意朕已知矣。卿且退下,容朕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