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10页)

“你莫要告诉别个。”小宁赶快补充着:“他在车上还说过,到了新的地方,不准乱说案情。”

“你们并没有说案情呀!”余新江笑着说:“我也介绍一下。”接着,他就把自己和丁长发的名字告诉了他们。

“他也是光头,”小宁端详着坐在旁边咬着烟斗笑的丁长发,叫道:“他不叫丁长发,头发一点都不长,他叫光头和尚!”

“小宁!”景一清瞪着眼睛干涉他。

丁长发不想参与谈笑,衔着空烟斗走开了。三个学生就更紧地把余新江围在当中。

“你在这里关了好久?”

“一年多。”

“呀,一年多!”

“那,你们都是老政治犯。”霍以常表示敬仰地说。

“我哪能算老?”余新江笑了一下:“关了十年八年的多得很。”

“哎呀呀!我从被捕到今天,刚刚一个星期,就像过了一辈子那样长。”小宁伸了伸舌头,不觉摸了一下脑袋,又嘻嘻笑起来,“十年?十年是个啥味道?”他圆圆的脸颊红润光泽,越发显得稚气。

“最近被捕的人多吗?”国民党拒绝在和谈协议上签字以后,国民党统治区政治局势的迅速恶化,使余新江不能不担心地下党的安全。他问道:“你们都参加了学生运动?”

余新江还没有说完,满脸惊诧的小宁就跳起来了:“你怎么知道了我们的案情?”

“人家当然猜得出来。”霍以常肯定地说。

一个特务从牢门外走过,两个学生都未注意,只有小宁对着牢门坐,看到了一眼,他立刻习惯地念道:坏特务,特务坏,尽是人民的大祸害……

余新江忙用目光制止了他,摇摇头说:“不要唱,这样做没有好处。”

小宁诧异地停住嘴,愣着眼,不讲话了。

“我们在二处牢房,天天都用啦啦词骂特务。”霍以常辩护着,他也不理解余新江为什么不让他们喊唱。

“老高同志也和我们一起唱,”景一清解释道:“大家都唱,特务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是哇!”小宁这才说道:“上黑名单我也要唱:”蒋总统,李总统,国民党尽是大粪桶!‘抓进来,我还要唱:“耗子过街,打、打、打,背时政府,垮、垮、垮!’”

“这里和二处的牢房不同,不要随便喊闹。”余新江很喜欢这些学生的直率和天真。他想尽可能了解他们,然后再引导他们参加斗争。

“对,我们缺乏监狱斗争经验。”景一清同意余新江的话。

“我们是四·二一以后才进来的嘛!解放军渡江以后,国民党到处抓人。那天,沙坪坝去了一万多匪兵,大炮,坦克一齐出动。水也停了,电也停了,还用电台广播,说要清查共产党!”

“最近还在抓人!”霍以常放低声音说:“我们学校也遭了查封,校长和我们都关在二处。”

“二处关了一百多同学,里面一个共产党也没有。听说大逮捕引起了群众的愤怒,那些同学可能被释放。”景一清自负地说:“我们几个案情最重,所以关进集中营。”

“你们案情最重?真是天晓得!”这声音从对面一出现,满屋的人都忍不住哄堂大笑。

半开玩笑的人还继续说着:“国民党本事大,找不到共产党,专门抓十几岁的学生娃娃。”

学生们有点害臊,但也没有见怪。余新江不愿伤害他们的自尊心,便引开了话题:“你们在二处还见过什么人?”

“见到的人可多了!”小宁说:“尽是学生,挤在黑牢里,满地尿水,臭死了!”

“除了老高同志,”景一清回忆着,“再没有了。他是记者,共产党员,他了解很多情况。你可以问他。”

学生向牢门口望了一会,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告诉余新江道:“在二处,我们还晓得一个人——刘思扬。”

“刘思扬?”

“是叫刘思扬。”景一清解释道:“我们没有看见他本人。

我们在墙上看见《叶挺囚歌》,是他写的,有解说词和刘思扬的签名……“

“现在他在什么地方?”

学生们摇头。余新江无法知道刘思扬离开渣滓洞以后的遭遇,禁不住引起对战友的怀念。

学生们到签子门边,数了一阵高墙外的岗亭、碉堡,又聚在一起,争论哪个特务最凶,哪个特务最阴险,又议论着将来如何处置特务。

小宁叫道:“先关起来再说!”

霍以常认真地说:“我主张,全部敲沙罐!”

“我赞成。”景一清说道:“可是关够了之后,要交人民公审,依法惩办。”

“…………”

余新江听着这几位初生牛犊似的学生无畏的谈话,他的心境一时也被这些火热的年轻人激动了。他深深地感到,在这天翻地覆的年代,革命的高潮,冲溃了一切阻碍前进的渣滓;又那样宏伟有力地,比磁铁更强地吸引着年轻的一代,把他们团结在党的周围,把他们锻炼成钢铁。在革命洪流中,人的思想,群众的觉悟,发展得多么迅速,多么昂扬……可是,由于这些学生的被捕,也引起他对地下党的怀念和担心。他不知道地下党早已改变斗争策略,防止了敌人的破坏,并且正在通过舆论的压力和各种社会关系,营救被捕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