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赵屡请辞职自证清白被袁拒绝(第2/5页)

但赵秉钧并未打消辞意。4月12日,他对来访的北京《民立报》记者表示:“余与钝初交极厚,终不负钝初于地下。以余刻下处境之难,宁为嫌疑犯入狱,不愿再一日居此地位。”[85]

国务院秘书长张国淦对于赵秉钧当时的动向,也曾有如下一段记述,他说:

赵对我从来不提宋一字,宋被刺后,除于国务会议时自言自语外,次日递辞呈,移住法国医院,数日后又回本宅。某日,约我往(相处年余,此是初次),见面时,神色张皇,对我连揖不已,言:“有一事要君帮忙。”问何事,赵言:“此时只求免职,才可免死。”我说:“何至如此。”因欲得知宋案内幕,即问宋案究竟如何。赵言:“此事此时不能谈,但我不免职非死不可。芝泉(段祺瑞)军人,事事好办。”我茫然不解。次日,赵又亲笔致我一函,更反复言之。在我所得于院方(指国务院——引者)者如此。[86]

此段记述中,赵“于国务院会议时自言自语”,发生在3月21日获知宋被刺消息时,前已述及。“次日递辞呈”,说明赵最早在3月22日,也就是宋教仁身亡当日便提出过辞职,比各报所载3月28日提出辞职早了一周。“次日递辞呈,移住法国医院”两事连记,极易让人误解为赵3月23日入住法国医院,但实际上赵入住法国医院是4月17日,也就是武、应二犯4月16日、17日由租界当局移交中国方面之时。《民立报》曾刊登“京函”,对当时赵秉钧的处境进行过详细报道:

赵秉钧十七日忽入东交民巷之法国圣明拉病院,以养病为名,实则别有所为。记者向各处探访此事真相,据深知赵氏之某君云:宋案发后,赵氏曾表辞职意,而袁慰留之,谓彼自有办法,兼以四围状况亦不许其辞,遂勉强留任。而其后案情日明,关系日多,赵之境遇遂日陷于困难。辞职既不见许,故决计假养病名迁入医院,实际上则为变相之辞职也云云。又,宋案发现以来,赵氏之态度,闻大异囊昔,其原因系以洪述祖故而受嫌疑,已无有逃避之能力,故日在忧急之中,今入病院,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云。[87]

可知赵秉钧入法国病院实为“变相之辞职”。该报记者又探访赵秉钧进入病院后的情形道:

赵秉钧移入圣明拉病院后,十八日记者特往该院询问赵入院后情形。据医员云:赵自谓胸中如有块垒,神经尤乱,心绪不宁。十七日投药十余次,夜间似未安眠。一二时后犹见醒坐,若甚焦虑。经医士力劝其安养,十八晨始少平和。大约一周间后可以复元也。[88]

结合张国淦所述及《民立报》的报道,我们可以了解,赵秉钧在4月中下旬间心绪极坏,内心极为不安。由于洪述祖逃走,赵秉钧受到舆论猛烈攻击,承受了很大压力。他屡次提出辞职,想以此自证清白,但遭到袁世凯及总统府绝大多数秘书和其他国务员反对。显然,赵秉钧非常担心,这样下去,自己最终极有可能成为袁世凯向国民做出交代的牺牲品。他不像段祺瑞那样手握军队,而是孤立无援,因此,他才不得已请关系并不很密切的张国淦帮忙活动免职之事,并且说出了“此时只求免职,才可免死”的话,可见其内心的惶恐及希望自证清白的急切心情。当张国淦问他宋案内幕时,他说“此事此时不能谈”,约有三层含义:一则他对袁世凯与刺宋案究竟有何关系,心中并无确定答案,因此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二则他心中很清楚,洪述祖刺宋与构陷“孙黄宋”阴谋失败有关,而他也曾卷入构陷阴谋,并且洪、应所用“应密”电本为他所送,这让他难以说清自己与刺宋案的关系;三则他正担心袁世凯欲牺牲自己,若所言对袁不利,或被袁抓住把柄,处境将更糟糕。因此,在主动辞职自证清白未能实现的情况下,请求免职以保全自身,就成为赵秉钧的选择。

很幸运,在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所藏档案中,我们找到了四份经总统府修改过的、内容大体相同的《赵总理呈请解职文》底稿,其中两份末尾有“四月廿号已清”字样,说明草拟及修改时间就在赵秉钧进入法国病院之后。呈文云:

查该二员(指洪述祖、应夔丞——引者)虽经荐引,素乏私交,谓其才有所长,委以一定之事,其出范围之外,自非长官所期。至于犯法行为,更难代负责任。惟该二员尝以职务关系,曾与函电往来,而语不涉私,事可指实。其在该二员互相交通事件,则非所知。盖个人意思之与机关意思,司法问题之与政治问题,本截然两事,各不相蒙者也,理最普通,原易索解……惟是悠悠之口,愈传愈讹,随时辩解,则不胜其劳,坐任纷纭,则欲甚其惑。故秉钧在职,实于政府威信总有妨害,即司法检查,亦难以间执其口而折服其心,勿宁暂离政局,使个人行为与机关意思,司法事件与政治问题,两不相蒙,断绝关系,庶几政府之威信、司法之尊严两无所损,不至因此一案影响治安,而秉钧亦得静养调摄,以图后效。为此呈请大总统,解去秉钧国务总理、内务总长本任,另行派员代理。[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