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六次东征(第3/4页)

当耶路撒冷重归基督徒怀抱的消息传出时,十字军国家上下都洋溢着极度的兴奋。腓特烈仿佛一瞬间就从基督教的奸诈魔鬼变成了超级英雄。每座城市都响起了钟声,人们在街道上放声大哭,教堂也举行了感恩的祷告仪式。然而当公众得知和约细节之后,喜悦就化为了困惑,随后变成了厌恶。

耶路撒冷几乎称不上被基督徒掌握。他们无法管理城中很大一部分人口,无法控制许多圣所,也无法限制任何人进入城市。更糟的是,他们无法重建城墙,城市在战略上被完全孤立了。它与十字军国家的其他地区仅通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地带相连,邻国心血来潮之下就能切断它。和约让耶路撒冷变成了一座完全无法防守的城市。这不是一次伟大的胜利,而是一场外交耻辱。

卡米勒也公开宣扬自己这次外交的胜利。他声称十字军只得到了可笑的“几座教堂和破烂房屋”。他向公众保证:“所有的圣所都将被穆斯林掌控,伊斯兰教将与以往一样繁荣兴旺。”最后,他表示,无论如何,和约有效期一过,他就会“净化”基督徒控制的耶路撒冷。

很难想象腓特烈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如何才能做到更多。不过这份和约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希望加冕的他自己,而不是希望长治久安的十字军国家。至少,他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于是他丝毫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投入到了圣墓教堂加冕典礼的筹备当中。

可想而知,耶路撒冷的牧首拒绝配合。腓特烈忽略了他,径自进入了城市,而牧首则对整座城市下达了禁令。任何想要参加或支持典礼的人,都将被逐出教会。

之后发生的事情,是东征史上最奇特的一幕。1229年3月18日早晨,腓特烈步入耶路撒冷最神圣的教堂,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无论最后的和约有多么脆弱,他至少独力实现了历次东征的最终目标,解放了耶路撒冷。但这次伟大的胜利却让基督徒和穆斯林都产生了被自己领袖背叛的感觉。腓特烈本人就是矛盾的统一体,他是遭到绝罚的信仰之敌,却也完成了教会以赎罪之名号召的一项神圣使命。

没有人为腓特烈加冕,甚至是做简单的弥撒,但这阻止不了他。他目中无人的姿态更增添了这一刻的传奇性。在跟随而来的德意志士兵的簇拥下,他为自己戴上了王冠,并自称为耶路撒冷国王。整个过程没有什么乐趣,而他与自己的新臣民彼此相互蔑视,又加剧了这种不快。第二天,他就离开了耶路撒冷,再也没有回来过。

腓特烈抵达阿卡的时候,情绪已经极度恶劣。他不指望十字军国家的市民感激他,但至少希望得到尊重。最激烈的冒犯者是耶路撒冷的牧首,这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家伙毫无保留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并一路跟着腓特烈来到了阿卡,号召贵族们反抗他。

皇帝没心情应付这些反抗。他把牧首拖到面前,愤怒地命令对方承认自己为国王。牧首也同样愤怒,大吼称自己绝不接受叛徒的命令。这突破了腓特烈忍耐的极限。他占领了城市,命令士兵驱逐所有不承认他是耶路撒冷合法国王的人。那些反抗者则被公开鞭打,牧首也遭到了软禁。

唯一阻止帝国军与当地居民进一步冲突的,是腓特烈迫不及待回国的愿望。他不在欧洲的这段时间里,格里高利九世一直忙着招募军队。巧合的是,这支教廷军队的领导者正是腓特烈的岳父——被驱逐的前任耶路撒冷国王布里昂的约翰。他们已经横扫了腓特烈在意大利南部的领土,距离征服那里只剩一步之遥。

1229年5月1日,也就是腓特烈抵达巴勒斯坦的10个月后,他登上了回国的旗舰。为了表达怨恨,同时确保当地人不会违反和约,他摧毁了能够找到的一切武器和攻城设备。当地的居民对腓特烈没有任何好感。在他们看来,腓特烈走向旗舰的动作更像是仓促的撤退,而不是庄严的行进。一路上,皇帝都在忍受群众的嘘声,躲避时不时抛来的粪便和腐烂的动物肠子。

这样的结局对于一场匪夷所思的东征而言再合适不过。表面上看,腓特烈取得了相当的成功。在基督教世界、十字军国家和伊斯兰世界的敌对之下,他设法获得了耶路撒冷,实现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以来的最高成就。耶路撒冷、伯利恒和拿撒勒又一次成了基督徒的城市。

然而从长远来看,这些胜利没有任何意义。东征只实现了腓特烈的个人目标,而在追逐目标的过程中,腓特烈表现得过于不计后果。他加剧了十字军国家——例如耶路撒冷王国——各派的矛盾,也让他们丧失了防御能力。

腓特烈努力争取的加冕并未让自己得到多少安慰。不到一年,他留在十字军国家看顾自身利益的士兵就卷入了全面的内战之中。不到10年,他的影响力就完全消失了,耶路撒冷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