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3/63页)

内德把信放在一边,一会儿交给西尔维。

另一封信是给他的。字迹清晰,字母向右倾斜,看得出写信人性格有条不紊,是匆匆写就。细看之下,内德认出是主子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的笔迹。这是封密文信,得译出来才能读懂。他于是对艾琳说:“我得等一等才回复。请信差留宿一晚。”

阿福见状,起身说:“我这就着手咱们的新计划!多谢叔叔。”

内德即刻转译密文。信里只有三句话,让人忍不住写在信纸上,但这万万不可。倘若写着密文和明文的信纸落入恶人之手,敌人就掌握了破译的要诀。伦敦的几位同僚负责扣下的外国使馆信函,不止一次因为对方粗心大意而取得情报。内德用铁笔把内容写在石板上,用湿布一擦就干干净净。

代码他早已熟记于心,很快读出第一句:巴黎传来消息。

内德心跳加快。他和沃尔辛厄姆都焦急地探听法国有什么打算。二十年来,伊丽莎白女王假称有意同天主教国家的王子联姻,以此牵制敌人。上一个被她拒绝的是法王亨利三世的弟弟埃居尔·弗朗索瓦。伊丽莎白要满五十岁了,但仍有手段令男子神魂颠倒。她管二十几岁的埃居尔·弗朗索瓦叫“我的小青蛙”,叫他死心塌地。三年来,她把埃居尔·弗朗索瓦玩弄于股掌之上,最终他和之前的所有求婚者一样幡然醒悟,明白她根本就没有嫁人之念。在内德看来,联姻这个幌子再也行不通了,敌国多年来就盘算着除掉她,只怕这一次要付诸行动了。

内德正要读第二句,这时门“嘭”一声被推开了,只见玛格丽冲了进来。

“你好大胆子,好大胆子!”

内德目瞪口呆。玛格丽要是变了脸,府中下人一向惴惴,但玛格丽从来没冲他发过脾气。两人一向和和气气,彼此爱慕。他莫名其妙:“我做错什么了?”

“你胆敢向我儿子灌输新教邪说?”

内德皱起眉头。“是罗杰问起,”他按捺着一腔不忿,“我不过据实以对。”

“我的孩子要坚持祖祖辈辈的信仰,我不会让你把他们带上邪路。”

“好得很,”内德气不过,“不过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向他们灌输另一套看法。你该庆幸这个人是我,而不是丹·科布利那种顽固不化的清教徒。”内德一边生她的气,一边不由得感叹她模样如此动人,浓密的头发左飘右荡,眸子里精光四射。她四十岁了,风姿犹胜十四岁时的少女模样——那年,他们躲在菲利普院长的坟墓后拥吻。

玛格丽说:“科布利不过是个愚昧无知的渎神者,他们自有分晓。倒是你,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姿态,荼毒他们的思想。”

“啊!原来如此。你之所以不满,不是因为我信奉新教,而是因为我通情达理。你怕两个儿子知道,人和人之间可以心平气和地讨论信仰,各抒己见,不是非得闹个你死我活。”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隐隐觉得,玛格丽指责自己荼毒罗杰的思想并不是真心话。她之所以大发雷霆,是不满自己和内德被生生分开,不能一起抚育孩子长大。

她正在气头上,不由分说地嚷:“啊,就只有你聪明过人,是吧?”

“不,我至少不会装傻,像你现在这样。”

“我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架,我是要告诉你,不许和我的孩子说话。”

内德压低声音:“罗杰也是我的孩子。”

“是我犯下的罪孽,不该由他承受恶果。”

“那就不要把你的信仰硬塞给他。告诉他你为什么笃信,不信的也不都是恶人。这样他也会更尊重你。”

“我怎么教育我的孩子,你管不着。”

“那我对我的儿子说什么不说什么,你也管不着。”

玛格丽扭头就走,走到门边时说:“我想咒你下地狱,不过你已经离那儿不远了。”她迈出屋子,接着就听前门“嘭”一声被摔上了。

内德望向窗外,这一次,他无心体会教堂之壮美。他后悔和玛格丽吵嘴。

两个人曾约定,不会向罗杰透露他的身世。他们都认为,倘若罗杰发觉自己活在欺骗之中,幼小的他,甚至长大成人之后,都会耿耿于怀。内德不能和唯一的儿子相认,但为了保护他,不得不做出牺牲。和自己是否快乐相比,罗杰的快乐更加重要,这就是为人父母的苦心。

他收起思绪,低头读信。第二句写的是“罗梅罗枢机又来了,还带着情妇”。这可非比寻常。罗梅罗是西班牙国王的心腹,他和法国的忠坚天主教徒一定有所图谋。至于他那位情妇耶柔玛·鲁伊斯,曾在圣巴托罗缪纪念日屠杀时向内德通风报信。说不定她还会透露罗梅罗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