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司马睿的哭诉(第2/3页)

等到佛图澄师徒进入洛阳城以后,裴嶷又请求觐见天子,备言城内愚民设香案迎候之事,说:“可见释教蛊惑人心,有伤国家之政,恳请陛下勿见图澄,并连吉友(帛尸梨密多罗)一概驱逐,戒令凉州,勿再允西僧入境。”

裴该什么宗教都不信,但相比本土道教来说,对于佛教反倒更有好感一些,因为西域僧东来传教,并不仅仅带来了佛教教义和迷信思想,也带来了西域乃至印度的风俗、文化,对于促进中华文明的发展是起过一定作用的——起码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缺失的不少内容,就要靠印度哲学来补足。

所以他并不打算严禁佛教——估计也禁不住,精神鸦片对于苦难之人而言,总是有所需求的,再者说了,若释教不行,必使道教一家坐大,反倒于统治不利——执意要见一见佛图澄。裴嶷无法可想,只能提出,陛下您别私见,让我等侍坐行吗?倘若那老和尚欲图“舌灿莲花”,蛊惑天子,我等便可当场驳斥之。

但是他想左了,裴该关注的只是佛图澄这个人而已,于释教教义并无兴趣——而且就理论上说,比裴嶷等人甚至于如今洛阳城内信佛的士人,懂得更多——因而见了佛图澄之后,也就问问你当初是怎么跟石氏相处的,斥责其依附羯寇罢了。

佛图确实能言善辩,又学得一口标准的中国话,当即侃侃而谈,把自己描绘成一朵白莲花似的,说我服侍石氏,专为劝他们少杀戮,安百姓而已,真没有助纣为虐之事啊,还望天子明鉴。

最终裴该决定,将佛图澄师徒圈禁在白马寺中,专心翻译佛经,而不准与外人交往。

佛图澄能说中国话,他几名弟子皆士人出身,能译写经文,正好施其所长,促进西域、印度文化和中国文化的融合。但既然口舌那么便给,你就别去传教啦,免得真如裴嶷所言,蛊惑人心,培养太多的信众出来。

至于那个帛尸梨密多罗,本来无罪,不便责罚,也不好加以驱逐。好在那家伙始终学不会中国话,要通过翻译传教,估计传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随便他好了。

——在原本历史上,就是帛尸梨密多罗在南,而佛图澄在北,各宣教义,相对而言,东晋南北朝时代的南方佛教,重于玄理,北方佛教则更重宗教活动,就也跟这二番僧的能力、性格,不脱关系。

……

这时候的建康城内,又陆续有臣僚上奏,恳请司马睿践天子位,甚至于编造出司马邺已经被华人谋杀的消息。那么既然故天子已经没了,晋之天下,不可无主,大王您又岂可不绍继祖宗之业,登基称帝呢?您瞧,就因为但称晋王,而不肯践祚,导致咱们跟巴氐都没法来往,导致刘琨等忠臣最终投入华人的怀抱……

随即就在王导等人的一再怂恿下,司马睿在建康城内为司马邺发丧,上谥号为“孝愍皇帝”,并于城外建衣冠冢。

只是司马睿仍坚持不肯称帝,他甚至跑去向吴兴太妃裴氏哭诉,说:“茂弘等乃欲置孤于火上啊,孤实无僭越之心,叔母其鉴……”

裴氏安慰他说:“大王何必如此?群臣所奏,亦有其理,若长江可守,何妨从之?”

司马睿苦笑着反问道:“长江乃可守乎?”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以王导、王敦为首的江南臣僚,没人真心规复晋祚,不过想通过拱自己上位来图谋更大的富贵罢了。其实皇帝谁不愿当啊,倘若真能跟华朝划江而治,司马睿不在乎做个傀儡天子——反正现在也是傀儡王爷。但问题是长江天险,真能守得住吗?我若只称王号,将来事急时及时出降,尚可望保首级,要是真称皇帝,多半就只有死路一条啦!

别看刘禅、孙皓投降后都能得着善终,因为他们是继承前人割据之业,不是自己僭号称尊的;而至于自己,一旦登基,或许只能类比两汉之间的公孙述……再者说了,胡汉杀司马炽,起了一个坏头,天晓得裴文约会不会起而仿效呢?

要优待前朝皇帝,有个司马邺就够了呀,况且说不定传言为真,司马邺真的已经被他给弄死了……

关键是如今江南之兵,七成都为王敦所掌控,屯在中游,还有三成是吴兴周氏等地方豪族武装,建康城内卫戍之卒,尚不足四千人。王导多次谋图打造一支能战的王家禁卫,却总受王敦的掣肘甚至是阻挠——王敦之意,建康没兵,我手上有啊,要不要派点儿过去?茂弘你又不怎么懂军事,何必自己募兵呢?

那么一旦华人牵制住王敦的兵马,复遣一军自石头渡江,建康城几乎就等于不设防啊!

更要命的是,建康城内大小官僚,目前一门心思都扑在劝进上了,就没几个人真担心华人来侵,致力于江防建设的,彼等在王府相互攻讦,归自邸则宴饮清谈,就这种德性,将来又拿什么来抵御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