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花朝月夜(第2/4页)

江慈忙道:“是我!”

安潞身形停住,裴琰走近,眼神明亮,透着一丝惊喜,望着江慈笑道:“你怎么到这里来?”

“啊。睡不着,出来走走。”

裴琰挥挥手,安潞会意,大步下山。江慈见他离去,此间仅余自己与裴琰,裴琰的眼神又有些灼人,心中不安,笑道:“不打扰相爷赏月。”转身便走。

“小慈。”裴琰的声音有些低沉。见江慈停住脚步,他顿顿道:“三郎今夜赶不回来。”

江慈忙转身问道:“他去哪里?”

“这可是绝密军情,不能外泄的。” 裴琰微笑道。

江慈转身便走,裴琰身形一闪,拦在她的面前,轻声道:“你陪我赏月,说说话,我就告诉三郎去哪里。”

江慈想想道:“相爷说话算数?”

“我骗你做什么?” 裴琰微微笑笑。

他在棵古松下的大石上坐下,江慈默立于他身侧。山间的月夜这般宁静,二人似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都只是望着山峦上缓缓升起的一轮明月,长久地沉默。

秋风忽盛,裴琰醒觉,转头道:“坐下吧,老这么站着做什么?”

江慈在他身边坐下,裴琰忽然笑,江慈瞬间明白他笑什么,想起当日相府寿宴,他、无瑕与自己各怀心思,今日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世事无常,难以预料,不由也笑笑。

“小慈。”

“嗯。”

“你以前,中秋节是怎么过的?”

江慈被他这句话带起无限回忆,仰头望着际明月,轻声道:“很小的时候呢,和师父、师叔、柔姨、师姐一起赏月,看师父师叔下棋,听柔姨唱曲子,那时人最齐;后来柔姨死了,师叔也经常在外云游,只有我和师父师姐三个人过节;再后来,师父也不在,就我和师姐两个人。现在,连师姐也——”

裴琰心中略有歉疚,转头望着道:“除了师姐,你便再无亲人吗?”

“还有师叔。”

“哦,对了,好像听你说过,‘叫化鸡’也是她教你做的。”

“嗯,不过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都怪我不该离家出走,让她和师姐出来找,到现在也杳无音信。”江慈心中涌上愧意,话语便有些伤感。

“你回邓家寨,她迟早有一天会回去的。”

江慈低下头,不再言语,过得片刻,转头道:“相爷,您呢?以前中秋节你是怎么过的?您家大业大,亲人也多,一定是过得很热闹。”

裴琰愣住,良久,苦涩道:“是,每年都过得很热闹。”他刚祭奠过安澄、又聆听军中士兵所唱的南安府民谣,这时再想起安澄及死去的长风卫弟兄,清俊的眉眼便挂满惆怅。

江慈正侧头望着他,看得清楚。叹声,轻声道:“相爷,有些事情,过去就不要再想,安大哥看到您样子,他也会不开心的。”

裴琰未料她竟猜中自己的心事,下意识偏过头去。江慈也不再看他,望着月色下的山峰,悠悠道:“相爷,有一年中秋,师父告诉过我一句话。她说,月儿呢,圆后会缺,但缺后又会圆。就像人,有相聚就会有分离,就是至亲的亲人,也不可能陪您一辈子的。”

“亲人?”裴琰思绪有些飘摇,望着圆月轻声道:“小慈,到底什么是亲人?”

亲人?江慈想起卫昭,情不自禁地微笑:“我也说不好,依我看,亲人就是在你孤单的时候,和你说话;你冷的时候,给暖暖手的人。你痛苦的时候呢,他恨不得和你一样痛苦;你欢喜的时候,他比更欢喜;你有危难的时候,他绝不会丢下你。”

裴琰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半晌方低声道:“原来这才是亲人——”

江慈忽然想起相府寿宴那夜裴琰醉酒后说的话,当日并不明白,这一刻却恍然领悟,心中暗叹。数月的军营相处,对裴琰也有几分敬意,不欲见他这般模样,便侧头笑道:“是啊,相爷,您和宁将军他们便是这样,如手足一般,真让人羡慕。”

裴琰被这话说得心头舒畅,笑道:“不错,他们个个都是我的手足,从小便跟随着我,一起火里来,水里去地走过来的,便如我的亲人一样。如此说来,我倒是世上亲人最多的人。”

“所以相爷,您应该高兴才对。您现在不但有这么多弟兄,还有那么多老百姓真心的爱戴相爷。河西府的家家户户,可都供着相爷和长风骑将士的长生牌位。”

她娓娓劝来,声音清澈如泉水,眼神明亮若秋波,裴琰一时听得痴了。这样的月色,这样的解语之花,让他心旌摇荡,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柔声唤道:“小慈。”

“相爷。”

裴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盘桓在心头数月的疑问问了出来:“那时在虎跳滩,你为何要不顾性命,向三郎示警?”

江慈未料他忽有此一问,不由愣愣道:“相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