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10页)

酒井并没死心,他是个老特务,马万川此举,瞒天过海,瞒不过他,只是因“隆”字号生意太大,马万川在商界的声望太高,他不好采取强硬手段。接下去,他表面不去理会马万川,似乎忘了马万川,心中却时刻想着马万川,时刻注意着马万川,除了暗中加强对马万川的监视,他还另有新的计策,他现在有主动权,他有时间、也有耐心,他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机会,找一个恰当的理由,果断而又干净利落地致马万川于死地,最终把“隆”字号,包括关内的分号,都归到他的名下……

马万川确因不想与日本人合作,才想到皈依这无奈之举,说实在的,他做善事无数,并不信佛,反之他认为,佛家的清规戒律太多,束缚人。他无论做什么事,一切都从良心出发,也就是说违背天良的事,即便有天大的利益,他都不会做的。譬如对待日本人,他何尝不知道日本人的强悍,以他的“隆”字号之优势,真的与日本人联手,肯定财源滚滚。去年在北平时,就有人想介绍他与日本人做生意,被他一口回绝。有人说他正直,也有人说他死性,他不承认,也不反驳。若自己问起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其实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心中认定日本是中国人的天敌,基于天敌之恨,对日本人的威胁利诱,多次拒绝,但他也知道现在是满洲国了,态度强硬,一味僵持,最后不是玉石俱焚,很可能是以卵击石,就拿这次商会同仁邀当会长的事儿,他知道是酒井的主意,也看出酒井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没有退路,思来想去,他找到云空,说要皈依佛门,云空笑了,说马万川乃大善之人,应在凡间普渡众生。

云空与马万川是多年的朋友,说起相交,也是个缘字。有一年,一股突如其来的龙卷风,把玉皇阁整个大殿揭开了,瓦砾遍地,一片狼藉,本来寺院就清贫,要想修复,靠香火钱,杯水车薪。马万川听说,让人送去一大笔钱。云空早就知道马万川荒年开粥棚,救济灾民,乐善好施。他来马家登门致谢,方知马万川并不信佛,这更让他好生感动。一来二去,两人有了交往,常在一起谈天说地,虽不论佛讲禅,心灵却彼此相通。

马万川就是这样的人,好多朋友,都是不经意结交的。

云空知道马万川说是皈依,实为规避,他说他会把这事儿做得如真的一样儿,马万川笑说云空,出家之人,不该诳语骗人。云空说佛祖怪罪,由他顶着。他还说马万川凡尘未了,不必来寺内清居。他想出个主意,把佛请到马家大院,专设个佛堂,这样一来马万川足不出户,与佛同在。他十天半月,去马家讲授经文,如此虔诚,谁人不信?马万川说,他名为佛家弟子,实不想受戒律约束。云空说大善胜过大恶,别忘了初一、十五上炷香,其余一切,他不往上禀传,佛祖也不会知道的。

马万川遁入空门一事,瞒过很多人,包括家里人。明金娘以前就信佛,供了一尊小佛像,闲来上炷香,磕个头,所以,对丈夫的皈依不觉为然,常随丈夫去套院的佛堂,只不过,不陪丈夫坐那么长时间。她看得出,丈夫心思没有在佛上,只是在这儿躲个清静,也知道丈夫心绪烦乱,尽量少打扰丈夫。女儿马明玉就受不了,想父亲大半辈子,风光忙碌,常到外地商号不说,在家也不闲着,现在却闭门谢客,佛堂面壁,她知道父亲不喜欢这种生活,他是被日本人逼的,不得已才这么做。每当来娘家,看到父亲在佛堂孤单的身影,凝重的神情,她心如刀绞,泪水无声流下。怕父亲看见难过,她常一个人躲在暗处偷偷地哭。有时,在家对丈夫提及起来,泪也是止不住的。

郑永清劝妻子,不要太伤感了,他说岳父这么做未必是坏事,马明玉说丈夫没心没肺,还说让丈夫去劝劝父亲,别把自己囚在佛堂,她不知道父亲皈依的真正原因,以为父亲想念哥哥,担忧哥哥,心情忧郁所致。自小,父亲就喜欢、疼受她,但因为她是个女孩子,父亲什么事也不对她说,长大了,已成习惯,她也从不过问父亲的事。郑永清摇头,他知道岳父的心事,他说他劝不了。妻子说丈夫自私,郑永清苦笑,他能对妻子说什么呢?

马明玉:“对了,我让你打听咱哥的下落,你打听了吗?”

郑永清何尝不想知道马明金的消息,抛开大舅哥这层关系,两人犹如朋友,他原本以为满洲国成立,形势转好,老东北军重归建制,编为满军,不想战事越来越大,日军把满军一部分了编入讨伐队,向北面开去,他想,一定去围剿大舅哥所在的“匪”军。

马明玉:“我让你劝劝爹,你不愿意去,我让你打听哥的事儿,你也是……永清,我……我发现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