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13页)

马格有些泄气地从马上下来,他把那根套马杆向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根套马杆此时显眼地在那里放着,这几乎是一种侮辱了。马格扯了根草,在嘴里嚼着。草汁很苦,他一点点地含在嘴里。成天好象沉浸在某种想象中,他站在马前,从马身上御下那盘套马索,慢慢地在手里捋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野马消失的地方。马格看着那盘套马索,问成天:“哎,连长,你以前套过马吗?”

“当然。我们乌珠穆沁草原上,一到冬天,男人们就会玩一种成人游戏——摔儿马。大家找到一块好的雪地,把马群从远处赶过来,这时候,马群中的王,那匹最好的头马就成了我们共同追击的目标。大家骑在马上,追着那匹儿马向前跑。儿马跑得最快了,我们就在前面堵塞,马回来时,会有无数条的套马索给抛过去。当然只有极少的人才可以套住他,凡是套中儿马的,就是草原上冬天的英雄,每个毡包都会请英雄去喝酒,姑娘们则会给那个小伙子唱情歌……”成天象是在回忆着某种美好的细节。忽然沉默不语。

马格知道自己不经意间触动了他的心思,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成天这么温情地回忆某件旧事,之前,他从来没有听成天谈到过自己的爱情,一个回避自己的情感的男人肯定有着更深的隐痛。他听老兵们说,成天爱过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很漂亮,还到连队来过,见过的老兵都说那姑娘唱歌好听得就象是百灵鸟,午跳得动人极了。但那个姑娘走了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据说是死于一次车祸。成天从那以后,几乎再不谈及任何情感的问题,好象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拒绝任何人的进入。这一点让马格很吃惊,一个女人竟可以影响他的情感。那个女人在他的心中留下的可能更多的是一种隐痛,只有痛过的人才可能如此深地珍惜某种东西。马格当然不会放弃这样一次机会,他装做不经意地说:“你套住了那匹马了吗?”

“那是匹赤色三岁儿马,那个冬天,我们把它赶到了一片冰面上,它跑得可真快,有几个牧人刚把套马杆套上,就被它夺走了,它的勃子上已经挂上了五六根杆子,那些杆子在他的踢打下,折断了许多。我站在最后面,那会儿我最小,我没有骑马。那匹马冲过来时,我看到它的眼都红了,马蹄翻起的冰渣四处横飞。我眼一闭,就把套马索给甩过了,套马索是草原上最不好用的套马工具,使用它的人得有极好的力量与技巧,否则,根本就套不住马。草原上的牧人一般不用它,而是用套马杆。那匹马的劲可真大,它一个前冲就把我给拖起来了,那时候我的力量太小,全身的重量加起来不过九十多斤,我一下子给摔倒在了地上,马拖着我跑了有几十米,我才清醒过来,我猛地揪紧那根绳子,双脚找准了雪面,那匹马拉着我在雪上滑了起来,把我拖了足有十多公里,我的手都给拖出了血,但我就是不放,直到那匹马累倒在地。”成天的眼里显现出少见的亮光。“那是我套住的第一匹马。那年我十七岁。”

“真动人,感到象是一个传说。不过连长,我感觉那时候你的背后肯定有一双目光,在看着你。你就是在那次认识那个姑娘的吧?”马格觉得成天今天的情绪出奇的好,他忍不住问道。成天的这个秘密对他来说,太有诱惑力了。但话一出口,他就感到了后悔,因为成天可以把那件事在心中埋伏这么久,那他肯定还会长久地让那个秘密保存在自己的心中。果然,那句话触动了成天,他回过头,使劲地看了马格一眼,马格把眼睛挪开,移向那片草原,他现在心中极度渴望那匹马出现。人总是需要很多借口的,而他希望那个借口迅速出现。

“那双目光,哦,真美……”成天自语着,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悄悄的亮光。

马格忽然看见那匹马出现了,他下意识地打断成天,“那匹马,快看,它向北面走了……”

成天把望远镜打开,那匹野马与那匹红马悠闲地向北面的湖面奔跑。红马一直比野马慢半个头,好象是依附在野马的身上似的,那种温情吸引着成天的目光,他一直跟随着野马向前走,直到那匹马跑出了他的视线,他才不舍地放下望远镜,对马格说:“我们该回去了,那匹马已经跑到了湖边。”

二十四、我就是传奇

湖面上飘荡着碧兰的宁静。羊群与牧人都消失在了这场战斗的后面。没有人的呼吸,甚至连马匹的声音也都藏了起来,压伏在最低部位。成天远远地伏在那片小草坡上看着湖面。野马与红马这对伴侣在无言地戏嬉。它们走入了很深的湖水中,那匹红色的母马依在野马的身上,不住地把自己的身子在野马的身上噌着,全身的红色都显出了明亮的光泽。那种快乐的画面强烈地刺激着每个观看这一幕的骑兵,之后是那些马。军马们的眼睛都越过草丛,看着自己同类的爱情,有匹马不安地刨着前蹄。它的神经好象已被刺疼,那种快乐几乎风一样地传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