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平原乱(第4/11页)

“国崖,你这话有情绪,俺不跟你计较,当时去县里和公社领任务,你也是在的,咋没见你放个屁?俺和专家谈工作,和公社定产量,你不是屙屎去了,就是买烟叶去了,你个球在哪哩?回来路上给人家点烟点了一路,也没见你提出啥有眉目的想法来?刘专家在地里讲课,你的头点的比那老母鸡还利索。你是生产组组长,你的脑子都熬了浆糊了?现在说人家胡鸡?巴勒,你早干球啥去了?啥细皮嫩肉连个茧子都没有,人家是生产技术中心的农业科学家!你这么乱说,是要破坏工农联合生产政策的!袁白先生,你把他这话记下来……”

文书袁白先生负责作会议记录,并不参与会议讨论和表态。这还是郭平原想出来的办法,为的是决策有据可查,袁白先生才高八斗,年近八旬仍精神矍铄,行文落笔轻盈概要,深得大家的信任。

郭平原虽然农民出身,却没有种过几天地。自打莫名其妙的跟了八路,就跟着队伍抢粮吃,抢过伪军,抢过鬼子,还抢过治安团。要论中原土地平均亩产准确些个的数,他心里着实不太有谱,不过脑子里大概齐的概念还是在的。他粗略估算过,就算每片田里麦穗都齐刷刷沉甸甸的,亩产也不会超过一千斤。玉米亩产满打满算不会超过八百斤,总亩产撑死了不会超过一千八百斤。这还既得精耕细作的人工出力,又得风调雨顺的天公作美,可谁不知道板子村历来就不是风调雨顺的地儿?

亩产四千五百斤!这是县里定的指标。郭平原当时在公社会上听到这个数字时,脑子里“嗡”地响起一声闷雷,这不明摆着是扯蛋么!日后他这个粮食生产组组长还怎么当哩?经验丰富的郭平原宁不贪功,但决不犯错,万事给自己留余地,这是他当年和鬼子斡旋出的本领。于是,从公社会上回来,他便卖了个破绽,把这粮食生产组组长让给了谢国崖,谢国崖还以为是个顺水牵羊来的肉包子。如今他谢国崖明白了自己的顺水人情原来竟是一个点着捻儿的地雷,恼羞成怒不足为怪。我郭平原要撇清他,太容易了!这不?自己一上纲上线,他谢国崖就瘪了嘴。尽管自己其实毫不生谢国崖的气,表面上还是要显出个恼怒的样子来。他越来越觉得谢国崖这家伙不是自己的对手,认为谢国崖空有一副狡诈心肠,刻薄本性,却总是嘴比脑子快,为人处事处处都是破绽。

“好了好了,这个就别记了,这是气话么……平原,国崖啊,咱们不兴吵了!现在说以前的事儿,啥球用都没有,咱板子村的班子向来是板砖一块,不能自家个往拧吧了弄。咱没达到目标,不是咱没有尽力,就是少面红旗么?俺看对咱板子村影响也不甚大。再大不了,公社给咱们支队部一个处分,咱们几个也不能屙粮食出来,公社书记还能把咱几个拉出去示众?咋了,卫星没上天,咱就成了罪人了?板子村不还是板子村!再说了,咱们老桂的钢铁组拿了三面红旗了,也够显摆的了。俺觉得凡事也不能太认死理儿,大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咱心里都有个谱儿,那地里卫星没放出来,俺看谁也不用怪。俗话说,那三尺的婆娘生不出丈二的汉,就是天天吃燕窝也没个球用。咱板子村的地解放前才不到二百斤的产量,如今能翻这么多个跟头,俺觉得已经是个瞪眼睛的事儿了,原先订的那个目标啊,俺觉得换谁也达不到……”老旦想息事宁人。

“老书记!俺觉得你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周围的几个村子就完成了公社的任务,西河沿村还达到了五千多斤,已经超过了公社任务量,都是同样的地,一脚也只有一个坑,人家咋就能完成哩?过几天咱就要向公社里交代成绩了,这八九百斤怎么说的出口?咱可不能上来就说这目标根本达不到,那是总路线贯彻下来的任务目标,反对总路线,咱几个谁担的起这个罪名?”

“啥鸡?巴交代成绩?公社里面的那些个干部,俺看也都是些个二五眼,定任务瞎定,统计收成也没个章法。西河沿村俺有个亲戚常走动,前天问他你们是啥时候汇报的,他说啥球个汇报哩,找个通讯员捎个红喜报过去就上了册了。依俺看哪,那五千多斤亩产啊,八成是扯蛋扯出来的哩!”

谢国崖被郭平原驳斥一番后,觉得不能就这么下了软蛋,遂奋起反击。

“国崖啊,咱扯蛋也得扯啊!西堤北村前儿个只报上去八百多斤,大队书记已经被打成右派了,罪名是瞒产私分!公社里面刚下的布告。俺们村是公社里点了名的,要是也这么报,咱几个肯定跑不了这个右倾的帽子,没准还要严重,弄不好给咱们定个‘消极生产,破坏革命!’俺的娘呦!你们想去公社挨批啊?俺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