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4页)

“会过去的,好丽达。我第一次击毙敌人的时候,自己差点没吓死,真的。接连做了一个月噩梦,那坏蛋……”

基里亚诺娃是个久经征战的姑娘了。早在苏芬战争的时候,她就背着药包在前线爬了何止一公里,因此获得了勋章。丽达很钦佩她的性格,可跟她并不十分接近。

其实,总的来说,丽达总是独来独往:她那一班里全是些共青团姑娘们。这倒不是因为她们比她年轻,并非如此;主要是她们太幼稚。她们既不了解爱情,也不理解母性,更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喜悦,成天一个劲儿地谈什么中尉啦,亲吻啦。可如今丽达一听到这些,就感到心烦。

她一听到姑娘们在倾诉爱情奇遇,就立刻斩钉截铁地吼一声:“睡觉去!……我再听见谁还在胡扯,就让她站岗站个够。”

“得啦,好丽达,”基里亚诺娃懒洋洋地埋怨着,“让她们去嚼嚼舌头吧,怪有意思的。”

“要是正经谈恋爱,那我一句闲话也不说。可是像这个样子,不论在街头巷尾到处跟人亲嘴——我简直不能理解。”

“那你就先做个榜样嘛,”基里亚诺娃轻轻一笑。

于是丽达马上就不吭声了。她简直不能设想还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对于她来说,世界上再也不存在男性了。世界上惟一的男性——就是那个在战争发生的第二天的黎明时分,在逐渐减员的哨所浴血奋战的人。她现在是满怀痛苦地活着,把腰带勒得紧紧的,紧紧的。

五月之前她的机枪班就大显身手:她们跟一群狡猾的敌机激战了两个小时。敌机背着阳光朝高射机枪俯冲过来,火力猛烈。他们打死了一个弹药手——一个不很漂亮的翘鼻子胖姑娘,她嘴里老是悄悄地嚼着什么东西。还有两名负了轻伤。举行葬礼的那天,部队政委来了。姑娘们失声痛哭,她们还鸣枪致哀。后来政委把丽达叫到一旁。

“班里应该补充人员了。”

丽达沉默不语。

“玛格丽达·斯捷潘诺芙娜[3],你们这个战斗集体不错嘛。妇女在战场上,您自己也明白——是特别引人注意的对象。有的时候,某些人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丽达还是沉默不语。政委跺了跺脚,开始吸起烟来,然后压低了声音说。

“司令部里有一个指挥员——顺便说一句,他已经有了妻室儿女,可是呢,他搞上了一个所谓的女朋友。人民军事委员知道了这件事,训斥了这位上校,并且命令我给这个所谓的女朋友派个工作。派到一个优秀的集体去。”

“派来吧,”丽达说。

第二天清早,丽达一见她就很是欣赏——修长的身材,金色的长发,雪白晶莹的皮肤。一双稚气的眼睛,绿莹莹的,圆得跟小碟儿一样。

“战士叶甫金妮娅·科梅丽珂娃前来向您报到……”

那天正好是沐浴的日子,等轮到她们的时候,姑娘们在更衣室里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女兵,像瞧什么稀罕物似的——

“冉卡[4],你真是美人鱼!”

“冉卡,你的皮肤像透明的!”

“冉卡,你真可以做模特儿!”

“冉卡,你根本不用戴胸罩!”

“哎呀,冉卡,应该把你送去展览!放在玻璃罩里,站在黑丝绒上……”

“不走运的女人!”基里亚诺娃长叹一声,“这么好的身段,偏偏裹上一身军装——还不如死了痛快。”

“是个漂亮姑娘,”丽达谨慎地纠正她的话,“从来美人就很少有幸福的。”

“是指你自己吧?”基里亚诺娃冷笑一声。

丽达又不吭声了。没法子,她跟副排长基里亚诺娃是没法交朋友的。无论如何都不行。

可是跟冉卡就成。丽达非常自然地,既未经思索,又不曾试探,她就对冉卡倾诉了自己全部经历。她原打算用这个半是责备冉卡,半是夸耀自己。可是冉卡听了既未表示怜惜,也没流露同情,直截了当地只讲了一句话:

“这么说,你也有一笔血债。”

她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因此丽达——尽管对于那个上校的事知道得清清楚楚,也只好照旧问她:

“莫非你也有不幸?”

“我现在是孤苦伶仃,单身一人了。妈妈、妹妹、小弟弟——通通死在机枪下面。”

“遇着扫射?”

“枪杀的。他们逮捕军属——用机枪处决。一个爱沙尼亚女人把我藏在对门,一切我都亲眼看见了。一切!小妹妹最后一个倒下——他们还专门补了几枪……”

“那么,冉卡,那个上校又是怎么回事儿?”丽达悄声问道,“冉卡,你怎么可以……”

“我就这么做了!……”冉卡挑衅似的把浓密的金发往后一甩,“你是现在就进行教育呢,还是等到熄灯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