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2/3页)

他起初没有发现什么。随后却看见灌木树后面有个什么棕色的东西显现出来。这东西真奇怪,有的地方还长满了苔藓。瓦斯科夫屏息凝神地朝前跨了一步,用手扒开灌木丛,劈面碰到一堵长着苔藓的旧墙。原来是一座半陷在土里的木屋。

“列贡托夫修道院。”准尉恍然大悟。

他绕过墙角,看见一个腐朽的井架,野草丛生的小径,还有一扇斜挂在铰链上的大门。他掏出手枪,凝神倾听,然后悄悄走近大门,瞅瞅门框和发锈的铰链。他发现有人践踏过野草,台阶上残存着潮湿的足印。于是他明白了——至多不过在一小时前有人拉坏了这扇门。

这是为什么?德寇绝不是为了好奇才撬开这座荒凉的修道院的大门,肯定是出于需要。这就是说,他们想找一个藏身之处。也许是他们有了伤员,也许他们要隐藏什么东西?准尉没有找到更多的理由,于是他又退回到灌木丛里隐蔽起来,特别当心,生怕在无意中留下痕迹。他钻进灌木丛,凝神等待。

蚊群开始向他袭击,这时一只喜鹊也喳喳直叫。然后枯树枝噼啪作响,什么东西叮当一声,于是十二个鬼子一个紧跟一个地全部走出森林,奔向列贡托夫修道院。十一个人手里提着东西(准尉断定是炸药),第十二名跛得厉害,拄着一根棍。他们走到修道院跟前,放下了炸药,那个伤员立刻坐在台阶上。一个人往屋里搬运炸药,其他的抽起烟来,谈论着什么,并且挨个儿地看着一张地图。

蚊蚋叮着瓦斯科夫,吮吸着他的鲜血,可是他连眨眨眼都不敢。因为他就蹲在德寇身旁,相距不到一两步。他紧紧攥着手枪,尽管能听见他们讲话,可是一句也听不懂。因为他只懂会话手册上的八句话,就连这八句,也是俄国音,拉腔作调的。

其实,也不必再妄加猜测了。只见那个站在中间指点着地图的小头目,挥了挥手,于是这十个鬼子立刻拿起枪支走进森林。他们还不曾消失在森林中,那个搬运炸药的人就扶着伤员走进屋去。

瓦斯科夫终于可以喘喘气,对付一下蚊子了。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此刻是时间决定一切:德寇并不是到西牛兴岭去采野果子的。他们肯定是不愿意围着列贡托夫湖乱转,因此紧盯着这条通道不放。他们朝那儿轻装前进,妄想打开一个缺口。

当然啰,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追越他们,先找到那两个姑娘,然后再一切从头开始。可是有一个障碍——武器。没有武器根本别想截住德国鬼子的去路。

眼下,在这座木屋里,在斜挂着的门扉后面,有两支冲锋枪。整整两支,这是一笔财富。可是如何才能到手?瓦斯科夫一时还想不清楚。他一宿没睡,一只手负了伤,铤而走险是不成的。因此,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辨别了一下风向,然后就干脆等着,等待德寇自己走出屋来。

居然被他等到了。一个被蚊子咬得满脸发肿的鬼子出来送死了——也许想喝水了吧。他提心吊胆地爬了出来,手里拿着枪,身上挎着两个水壶。他久久地观察着,倾听着,可是终于打墙根那儿朝着水井过来了。这时瓦斯科夫慢慢举起手枪,屏息凝神,跟在射击比赛场上一样,然后从容不迫地开了一枪。子弹一声呼啸,德寇猛然朝前一栽。为了保险起见,准尉又冲他开了一枪。本想冲过去,可是奇迹似地突然发现:门缝里闪现着枪管发出的一道蓝光。他马上停住了。第二个鬼子——就是那个伤员,正在掩护自己人,什么都看见了。如果瓦斯科夫现在朝水井奔去,肯定得吃子弹。

瓦斯科夫心里凉了半截——现在这个伤员该放枪了。他只要朝空中来上一梭子,鸣枪报警,啥事都完了。德寇马上就会闻声赶来,搜索森林。于是准尉的服役到此结束。第二次是再也跑不掉了……

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这个德寇竟没有开枪。他在等待着什么,只是谨慎地举起枪,可一枪不放。他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一头栽在井架上,还在抽搐,他分明看见,却不肯鸣枪呼救。他等着……他到底在等些什么?……

于是瓦斯科夫恍然大悟。全明白了——他想保全自己的狗命,这个臭法西斯。他根本不顾那个濒死的人,不顾命令,也不顾自己那些到湖边去的朋友们——他现在只求不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对那个看不见的敌人怕得要死,只祈求让他悄悄地躺在这儿,躺在这些一抱粗的原木后面。

是呀,这个德国佬在死亡面前可不是英雄,完全不是英雄。准尉理解到这一点,不觉松快地舒了口气。

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把手枪塞回枪套,小心地朝后爬,飞快地绕过修道院,打另一侧爬向水井。正如他估计,那个受伤的德国佬根本不再盯着死人,准尉这才悄悄地爬到尸体跟前,取下冲锋枪,解下子弹带,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回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