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8页)

刘芸走了,朱怀镜便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可他没坐多久,就有人上门来了。有的先打了电话,有的连招呼也没打一个。有的人找他真是有事,有的人转弯抹角编着个事儿来,也有的人进门打个哈哈就算了。他心里有些烦,可也没办法。他不能将别人拒之门外,又没地方可躲。他原本很讨厌晚上开会的,可现在竟巴不得晚上开会了。基层同上面不同,老是晚上开会。但也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开会,他就只好待在宾馆里,等待令他头大的应酬。

于建阳没多久就来了。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坐坐的,问的都是几句老话,无非是需要这个吗、需要那个吗,朱怀镜总是说道很好很好。在场的人越多,于建阳就越活跃,似乎他在朱怀镜面前很得宠似的。于建阳每次进来,问问朱怀镜还需要什么之后,就会打个电话,让刘芸送些水果来。其实他只要吩咐下面每天配送水果就行了,却硬要每天临时打电话叫,显示他的殷勤。于建阳越是事事躬亲,处处周到,越不像个宾馆老总,充其量只像个嘴巴太多的餐饮部主管。他在朱怀镜眼里的分量就一天天轻起来。有时朱怀镜实在烦了,也会说上几句。可他越是骂人,于建阳越是觉得他亲切。

不知是谁把话题扯到陆天一砸车的事上来了。朱怀镜不好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他们好像是随意说着,却总在琢磨他的态度,意思就变来变去。

“陆专员真是疾恶如仇,见不得这种事。”

“是啊,前几年,有回他到下面检查工作,菜弄多了,他就是不肯端碗吃饭。”

“那也未必,现在不论十碗八碗,他不一样坐下来同大家喝酒?”

“吃几顿饭,到底是小事,何必那么认真?”

“陆专员就是太认真了。谁不用公家的车?用车嘛,有时候公事私事说不清的。”

“嘿嘿,陆专员,真有意思。”

正闲扯着,舒畅来了电话:“朱书记吗?我想来看看您,方便吗?”

“没什么,欢迎欢迎。”朱怀镜说。

舒畅停顿一下,迟疑道:“您那里还是有很多人吧?”

朱怀镜说:“没关系,你来就是了。”

舒畅说:“那就改天吧,我怕影响你们谈工作。”

朱怀镜说:“没事的,我们也不是谈工作,聊天。”

舒畅说:“我怕您不方便。”

朱怀镜说:“那好吧。你随时过来就是了。”

那些聊天的人听他接完电话,都站了起来,说不早了,朱书记休息吧。他也不再客套,请各位好走。于建阳却有意挨到后面,好像他同朱怀镜关系就是不一般。朱怀镜只得说:“小于,你也休息了吧。忙了一天,够辛苦的了。”

于建阳却没有马上走,说:“哪里啊,您朱书记才辛苦。”

朱怀镜忍不住打了哈欠。于建阳居然还不走,找了话说:“朱书记,下面对您反映很好,说您平易近人。您的威信很高啊。”

朱怀镜暗自冷冷发笑,心想只有最不会拍马屁的人才会这样说话。不过他来梅次也有些时日了,很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口碑。像他这种身份,最安全的是中性形象。说他好话的人太多了,未必就是好事。当然老让人说坏话,也是不行的。可他不指望从于建阳嘴里知道什么真实情况。他不能信任这个人。于建阳见他始终没什么反应,才很不甘心似的,道了晚安,拉上门出去了。

看看时间,才十一点多。时间还早,就拿了本书来看。刚才闹哄哄的,那些人一走,朱怀镜马上就静下来了。在这无聊的迎来送往中,他变得越来越没脾气了。这种应酬的确很能磨炼人的耐性的。凡是头一次上门来的,多不会空着手。他们若只是提些烟酒来,他也不会太推托,说几句也就收下了。也有送钱的,就不太好办。当面把钱拿出来的,他就好言相劝,退回去,也不让别人面子上挂不住。有的人把钱偷偷留下,他又觉得不好办的,就把钱暂时存着。他仍是没有找到个好办法处理这些钱。不到一个月,梅次真有脸面的或自以为有脸面的人,差不多都到朱怀镜房间坐过一晚或几晚了。他们在外面提起朱怀镜,都会说,朱书记是个好人。今天还算好,没有人送这送那的。

朱怀镜看了一会儿书,突然心里空空的。兴许是刚才接了舒畅电话的缘故。他还没有同舒畅见过第二面,可她的面容在他的脑子里却越来越清晰了。似乎也没了头次见面时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张皇,有时又觉得早就同她很熟识似的。还真想叫舒畅来说说话了,却又不便打她的电话,太唐突了。再想想,他这会儿的心念完全没来由,毕竟只同她见过一面。

朱怀镜突然就像掉了什么东西似的,在房间里一边走着,一边上上下下摸着口袋,好一会儿,才想起没有洗澡,便进了浴室。脱了衣服,才想起换洗的衣服没拿。便想反正一个人,洗完澡再出去换衣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