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第2/3页)

但维瑞克的财富完全处于另外一个量级。

她的手指包住凉丝丝的黄铜门把手,门把手似乎开始蠕动,在接触的第一秒内就在材质与温度的连续谱之内迅速滑变。

门把手重新变成金属物——涂着绿漆的铸铁——向外向下沿着透视线展开,此刻她握在手里的是一道古老的栏杆,她大吃一惊。

风吹来的几滴雨点落在脸上。

雨水和湿润泥土的气味。

许多小细节冲突带来的混乱:一方面是在艺术学校时一场喝得烂醉的野餐会的记忆,另一方面是维瑞克的完美幻境,两者争斗不休。

她脚下是巴塞罗那的独特风景,烟雾笼罩了圣家堂造型怪异的尖顶。她的另一只手也抓住栏杆,抵抗眩晕的感觉。她认识这个地方。这是桂尔公园,安东尼・高迪破败的童话王国,位于市中心背后的一片贫瘠高地上。她的左手边,配色疯狂的马赛克拼贴蜥蜴沿着坡道向下滑到一半,凝固在那里。嘴部的喷泉浇灌着花床上没精打采的植物。

“您失去方向感了。请原谅我。”

约瑟夫・维瑞克坐在底下的一条曲折长椅上,柔软的短大衣裹着他宽阔的肩膀。多年来她一直觉得维瑞克的相貌有几分眼熟。这会儿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维瑞克和英国国王的合影。维瑞克对她微笑。硬邦邦的黑灰色头发底下,他硕大的头颅形状优美。他的鼻孔永远张开,像是在嗅闻艺术和商业看不见的气息。他带着无框的圆眼镜——这是他的标志,眼睛很大,呈淡蓝色,出奇的柔和。

“请坐,”他抬起瘦削的手,拍了拍碎陶拼贴的长椅,“请原谅我对技术的依赖。我被禁锢在一个大缸里已经十多年了。斯德哥尔摩郊外一片丑陋的工业区。说是地狱也有可能。我不是一个完好的人,玛丽。请坐在我旁边。”

玛丽深吸一口气,走下石头台阶,穿过鹅卵石路面。“维瑞克阁下,”她说,“我看过两年前您在慕尼黑的演讲。评论哈斯勒和他的孤独探索剧院。您当时看上去挺健康……”

“哈斯勒?”维瑞克皱起晒得黝黑的眉头,“你看见的是替身。也许是全息投影。玛丽,有很多恶行顶着我的名字。我的财富有许多部分已经自治,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它们有时候甚至彼此开战。财务肢体的反叛。出于复杂得甚至超乎自然的原因,我的病情从未对外公布。”

她在维瑞克身旁坐下,低头看着两只长靴磨损的脚趾部位之间脏兮兮的路面。她看见一片白色的砂石、一枚生锈的回形针、一只蜜蜂或黄蜂的积灰尸体。“细节真实得可怕……”

“是啊,”他说,“玛斯公司的新生化芯片。你应该知道,”他继续道,“我对你的个人生活的了解也有这么细致。在某些方面,比你本人了解得还要清楚。”

“真的?”她发觉把注意力放在城市风景上最为轻松,寻找学生时代五六个假期见过的各种地标。那儿,对,就是那儿,兰布拉大街,鹦鹉和鲜花,小酒馆出售黑啤和乌贼。

“对,我知道是你的情人说服了你,让你相信你找到了遗失的科内尔原作……”

玛丽闭上眼睛。

“他托人制作赝品,雇佣了两名有天赋的学生画家和一个有名望但遇到了人生难题的历史学家……他付给他们的钱是从你的画廊骗走的,这一点你肯定也猜到了。你在哭……”

玛丽点点头。一根冰凉的食指扣了扣她的手腕。

“我买通了格纳斯,我买通警察放弃案件。媒体不值得买通,他们根本不值得。不过,你稍微受损的名声也许反而是你的优势。”

“维瑞克阁下,我——”

“稍等一下,谢谢。帕科!孩子,过来。”

玛丽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年约六岁的孩子,盛装打扮,身穿黑色礼服大衣、灯笼裤、白色长筒袜和黑色高帮漆皮靴。柔顺的棕色头发搭在前额上。他用双手捧着一个盒子似的东西。

“高迪于1900年开始修建这个公园,”维瑞克说,“帕科穿的是那个年代的衣服。过来,孩子。给我们看看你的宝贝。”

“先生。”帕科用稚气的声音说,鞠个躬,上前展示他捧着的东西。

玛丽低头去看。木质的盒子,玻璃盖。物品……

“科内尔,”她忘了自己的眼泪,“科内尔?”她扭头看着维瑞克。

“当然不是。嵌在那段骨头里的东西是个布劳恩生物监控器。作者是一位在世的艺术家。”

“还有其他的吗?其他的盒子?”

“我已经找到了七个。在三年时间内。你要明白,维瑞克藏品就像黑洞。非自然的财富密度不可避免地引来了最稀有的人类灵魂的作品。又一个自治的过程,我平时很少有兴趣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