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页)

下面这些更加正常的生活场景,不过惊鸿一瞥,电梯的两扇铁门已经闭合。

电梯猛地一颤,朝着更深处沉下去。特洛伊只觉得泥土和水泥从四面八方挤压了过来,在头顶越堆越高。身上的汗水,已分不清是紧张所致,还是运动过后的残留。他暗想,他正在逃脱药物的控制。每天清晨,他都觉得那个过去的自己正在慢慢凝聚成形,而且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

第五十层疾驰而过。电梯从不会在第五十层停留。他希望永远也用不上那些应急物资,那些就堆在通道外面的应急物资。他还记得开始时的部分情形,还记得那时的人们都还清醒。他还记得人们当时所使用的那些代号——那种用新标签遮盖过去的方式。这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扰乱着他的心神,可他却抓不住。

下面一层便是机械室和综合储备区,接下来的两层则装备着反应堆。最后,便是最为要紧的储藏了:《遗赠》、睡在闪亮棺材中的男人和女人、前世的幸存者们。

电梯缓缓减速,最后一震,停了下来。“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了。医生办公室中的忙乱立刻传到了特洛伊耳畔,只听得亨森医生正在心急火燎地大声指挥着自己的助手。他穿着运动服,沿着走廊匆匆向前走去,皮肤上的汗液在慢慢冷却。

进入准备室,只见一名老人正被两名保安按在一张轮床上。是哈尔——特洛伊第一天当值时,便在餐厅认识了此人,之后还和他说过几次话。医生和助手正在翻箱倒柜地准备着用品。

“我叫卡尔顿!”哈尔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麻杆似的双臂在空中挥舞,已经松开来的带子跟着一阵乱摆。特洛伊估摸着,他们是把他绑好了才送到下面来的,但不知何时又被他挣脱开了。亨森和助手找齐了所需的东西,来到了轮床边。一看到针管,哈尔立时瞪大了双眼。只见那针管当中的液体呈蓝色,辽阔天空的蓝。

亨森医生抬起头,看到特洛伊正穿一身运动服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哈尔再次尖叫,说他的名字是卡尔顿,双脚乱蹬,沉重的靴子打得桌面“砰砰”直响。两名保安猛地发力,将他按了下去。

“搭把手?”亨森咬牙哼了一声,开始同哈尔的双臂较量。

特洛伊赶忙走到轮床旁,捉住了哈尔的一条腿,同两名保安官并肩站在一起,一边同那只脚扭打,一边还得尽量不叫它给踢中。哈尔的双腿摸上去就像是两条裹在肥大工装当中的鸟腿,但踢得如同骡子一般。一名保安奋力将一条绑带勒在了他的大腿上。特洛伊俯身向前,合身压住了哈尔的小腿,第二条绑带也在此时被拉紧。

“他怎么了?”特洛伊问。面对这真实而疯狂的场景,他对自己的关切早已消失无踪。或者这便是他最终的下场?

“药物没起作用。”亨森道。

或者是他根本就没吃,特洛伊暗想。

助理医生用牙齿拔出天蓝色注射器的针帽。哈尔的手腕被死死按住。针头消失在了他颤抖的胳膊中,注射器将亮蓝色的液体推进了他苍白而多斑的皮肤当中。

眼见针头扎进了哈尔那拼命挣扎的胳膊,特洛伊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老人双腿上的力量迅速消失了。他慢慢陷入昏迷,头歪向一侧,最后一声含混不清的尖叫变为了呻吟,随即又沉重地吐了一口气。众人似乎都长出了一口气。

“真要命。”特洛伊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他身上已是汗涔涔一片,部分是累的,但绝大部分还是缘于眼前这幅场景——一个人,就这样去了下面。在哈尔被强行入眠之际,他分明感觉到了他那不断蹬踏的双脚上的力量是如何一点点干涸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颤抖袭遍了特洛伊的身体。不过,他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已过去了。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

“真的很抱歉。”亨森看了看两名保安官,自责道。

“我们要制住他还是没问题的。”其中一人耸耸肩,答道。

亨森转向了特洛伊,沉着脸,一脸的失望:“很抱歉,还得麻烦您签这个……”

特洛伊拉起衣襟抹了抹脸,点点头。这样的损失早在预料之中——不管是对地堡的损失还是个人的损失来说,都有相应的储备——可还是会叫人心痛。

“当然。”他说。这便是他的工作,不是吗?签这样的东西,说这样的话,照本宣科。这就是一个笑话。他们都在按照某个剧本行事,只是这个剧本,早已无人能够记起。不过,他好像开始记得了。他能够感觉到。

亨森在一个抽屉里翻起了表格,而他的助手则开始解开哈尔的工装。两名安保人员询问是否还需要他们之后,又最后检查了一遍绑带,在获得离开的许可后便走了。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得其中一人大声笑了,随即,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了电梯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