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布兰吉(第3/5页)

那只动物两度想要杀死他。而那两次,布兰吉都只失去腿的某部分。

他一跛一跛地走,把鼓励与欢笑带给筋疲力尽的船员,偶尔也拿一些烟草碎片或冻成硬块的牛肉条给他们吃。他知道跟他同帐篷的人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在愈来愈短的夜里,他轮值担任守卫;早晨他则是痛苦地、步履蹒跚地跟在运小船的雪橇队旁边走,拿着霰弹枪担任守卫。但是他比任何一个还活着的人更清楚,当“惊恐”终于靠近他们、要攫取下一个受害者时,光靠霰弹枪是阻止不了。

长途行军的折磨一日更甚一日。不仅船员慢慢死于饥饿、坏血病与日晒,还多了两起夺走费兹坚船长性命的可怕毒物致死案例。约翰·考威——三月九日那东西侵入幽冥号时幸存的炉工——在六月十日当天先是痉挛、痛苦地大叫,接着全身瘫痪,然后沉默地死去。六月十二日,幽冥号三十八岁的补给士丹尼尔·亚瑟因为腹部疼痛而倒下,仅仅八个小时之后因肺部麻痹而死。他们的尸体并没有真的被埋葬,行军队伍只是停下一段时间,用剩下的一点帆布将尸体包裹并缝起来,然后再用石块堆盖在尸体上面。

在费兹坚船长死后,受到不少质疑的理查·艾尔摩几乎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传言说,其他人被禁吃加热罐头食物结果坏血病恶化时,艾尔摩却被克罗兹船长命令要将他的罐头食物与考威及亚瑟分享。除了“主动且刻意下毒”这个最明显的答案外,没有人想得通为什么葛德纳的罐头会恐怖地毒死三个人,却让艾尔摩毫发无伤。不过,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艾尔摩讨厌费兹坚船长与克罗兹船长,却没有人想得出这位弹药士有什么道理要毒死他另外两位同伴。

除非他希望在他们死后,自己可以吃多出来的两份食物。

亨利·罗伊德,古德瑟医生的病床区助手,这几天也被放在小船上拖着走,他因为坏血病而吐出血和松掉牙齿,所以布兰吉就开始帮这位好医生做些差事,因为布兰吉是狄葛及沃尔以外,少数几个可以在早上那批小船到达后就随船留下的人。

奇怪的是,天气已经相当温暖,却有更多人被冻伤。汗流浃背的船员们把外套与手套脱掉后,继续拉小船直到漫长的傍晚,太阳到午夜还挂在南方的天空,但是天气再次变凉,他们惊讶地发现,在他们使劲拉雪橇时,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十五度了。古德瑟必须不断治疗因冻伤而变白、或因组织坏死而变黑的手指和皮肤。

长时间曝晒在阳光下引起的暂时性失明,或是让人叫苦连天的头痛,正困扰着一半的人。每天早上,克罗兹船长和古德瑟医生都会在队伍中前后视察,哄大家戴上护目镜,但是船员们讨厌戴怪模怪样的网格护目镜。幽冥号的底舱班长乔伊·安德鲁斯,也是汤姆·布兰吉的老友,就曾经说过,戴上可恶的网格护目镜看东西,难度和透过女人的黑丝衬裤看她的躯体有得比,趣味性却少很多。

雪盲与头痛已经成为行军的严重问题。有些船员在头痛发作时,请求古德瑟给他们鸦片酊剂,但是船医告诉他们已经没有鸦片了。经常帮忙从上锁的医药箱拿药的布兰吉,知道古德瑟在说谎。箱子里还有一小瓶鸦片酊剂,上面没有任何标示。冰雪专家知道船医要把它留给更可怕的时机——减轻克罗兹船长临终前的苦楚?或是船医自己的?

还有一些人因为晒伤而忍受地狱般的折磨。他们的手、脸、脖子都起了红色水泡,但是有些人在白天热到难以忍受、温度高过冰点的时候,还是会把衬衫脱掉,即使时间不长,到当天晚上就会发现,经过三年的黑暗与包裹而变白的肌肤巳被晒红,而且很快就转成化脓的水泡。

古德瑟医生用柳叶刀刺破水泡,然后再用某种布兰吉闻起来像是轮轴润滑油的药膏来治疗伤口。

六月中旬,九十五个存活者沿着峡角南岸辛苦地向东跋涉,每个人几乎要崩溃了。只要还有足够人力拉动载着小船的沉重雪橇,以及几艘满载的捕鲸船,那么其他人就可以短暂搭一下便车,略微恢复精力,然后在几小时或几天后再次加入拉雪橇的行列。但是布兰吉知道,一旦生病或受伤的人过多,他们的脱困之旅就会结束。

就目前来说,船员们一直很口渴,每碰到一条小溪或小水流,他们都会停下来,四脚着地、像狗一样舔水。布兰吉知道,要不是三个星期前突然冰融,他们早就都渴死了。酒精炉也几乎没有燃料。刚开始,把雪放在口中让它融化似乎能纾解口渴,事实上只会消耗更多热量,让人更渴。每次他们拖着小船及脚步越过小溪时一一现在比较常碰到流动的小溪与小河——每个人都会停下来将水罐装满水。水罐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贴身携带以防结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