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格雷戈的战争(第2/15页)

母亲笨拙地从椅子里站起身来――科尤拉第一次意识到母亲老了。她步履蹒跚地走到叉开腿坐着的米罗面前,用力扇了他一记耳光。

此刻令人难以忍受。成年人打柔弱无助的残疾人,实在惨不忍睹;但母亲打作为他们童年时代的力量和救星的米罗,也让他们看不下去。埃拉和格雷戈跳起来把母亲拉开,拖回到椅子上。

“您在干什么!”埃拉喊道, “打米罗是无法让金回来的!”

“看看他,看看他耳朵里的植人式微型计算机!”母亲吼道。她又朝米罗冲过去;尽管她看起来虚弱无力,他们却差点没把她拉回来。 “你怎么知道别人希望以什么方式去死!”

科尤拉不得不佩服米罗面对母亲的神态,尽管他的面颊被打得发红,却毫无愧色。 “我知道死亡并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米罗说。

“滚出去!”母亲喊道。

米罗站起身来: “您不是在为他悲伤,”他说, “您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放肆!”

“如果您爱他,您就不会设法阻止他离去。”米罗说。他的声音不大,口齿不清,难以听懂。大家都默默地听着;他的话骇人听闻,连母亲都保持着痛苦的沉默, “但您并不爱他。您并不知道怎样去爱别人。您只知道怎样去拥有他们。因为别人不按您希望的那样去做,母亲,您就老是觉得别人背叛了您。因为每个人最终都要死,所以您就老是觉得上当受骗。但您才是在骗人,母亲。您利用我们对您的爱来控制我们。”

“米罗。”埃拉说。科尤拉分辨出了埃拉的语调――仿佛他们又回到了童年时光,埃拉尽力让米罗平静下来,说服他不要作出偏激的判断。科尤拉记得埃拉以这样的语调对他说过话,那是在一次父亲打母亲时,米罗说: “我会杀了他,他活不过今晚的。”现在,情况完全相同。米罗在对母亲说刻毒话,这些话具有杀伤力。

只是埃拉来不及制止他,话就已说出口了。现在,好比他放的毒药已进入母亲的体内,开始发作,正向她的心脏渗透,使她备受煎熬。

“你听见母亲的话了吧,”格雷戈说, “从这里滚出去。”

“我会走的,”米罗说, “但我讲的是真话。”

格雷戈大步向米罗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身体把他朝门外推去。 “你不属于我们中的一员!”格雷戈说, “你无权对我们说什么!”科尤拉挤在他们中间,面对格雷戈说: 以口果米罗在这个家庭没有发言权,那我们就不是一个家庭!”

“这是你说的。”奥尔拉多咕哝道。

“别挡着我。”格雷戈说。科尤拉以前听他说过威胁的话,至少听过一千次。但这次她与他站得很近,她的脸感觉到了他呼出的热气,因此意识到他已经失去控制了。金的死讯对他的打击很大,也许此刻他已经失去子理智。

“我没挡着你。”科尤拉说, 那就来吧,把女人撞倒,把残疾人推出去。那是你的本性,格雷戈。你生来就有破坏欲。我耻于跟你属于同类,更不要说跟你属于一家人了。”

她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把格雷戈逼得太远了。经过这些年与他的争争吵吵,这次她的心在流血,而他的脸色也难看极了。

然而,他并没打她。他拥着她和米罗,来到门口,双手按住门框,把他们往外推,仿佛在推挡住自己去路的墙一样。或许他正抓住墙不放,希望他们让他稳住。

“我不会对你生气的,科尤拉。”格雷戈说, “我知道谁是我的敌人。”

他说完就走了,出门消失在刚刚黑下来的夜色中。

过了一会儿,米罗跟着也走了,什么话也没说。

埃拉也边说边走到门前: “母亲,不管您怎么自圆其说,今晚在这里毁掉我们家的不是安德或别的什么人,而是您自己。”说完,她也走了。

奥尔拉多一言未发,起身离去。当他走过科尤拉时,她真想给他一耳光,让他说句话。奥尔拉多,你的计算机眼把一切都记录下来了吧?你把所有图像都刻录在储存器里了吗?哦,别太自鸣得意吧。我可能只有大脑组织来记录希贝拉家史上的这个难忘的夜晚,但我打赌,我的图像完全与你的一样清晰。

母亲抬头看着科尤拉。母亲老泪纵横,科尤拉记不起来――自己以前什么时候看见母亲流过泪呢?

“只有你一个留下来了。”母亲说。

“我?”科尤拉说, “我是您禁止我进人实验室的,记得吗?我是您禁止我从事我毕生的工作的。不要期望我做您的朋友。”科尤拉说完,也离开了。她走进了晚风习习的夜色中,感到出了一口恶气,完全正当。让这个老怪物好好想一想吧,看她是否喜欢被人疏远的感觉,就像她曾让我感觉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