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NETEEN 第一十九章 回家(第2/8页)

「那么,我们怎么才能到深缓沼泽呢?」

「嗯,如果我们一直往东,而不是往南,也许可以通过坚实的冰面走到古森湾。有一年夏天,我坐小船从古森湾看到过冰原。冰原在红山一带拔地而起,通过冰河同古森湾相连。如果我们沿那些冰河往下,就可以一直往南到达卡亥德的冰海,随后从海岸线而不是陆上边境线入境。这么做也许更好些,只是得多走几英里,估计多走二十到五十英里吧。你觉得如何,金瑞?」

「我的意见是,如果还是这种白化天,我连二十英尺都走不了了。」

「可是如果我们走出了裂缝区……」

「哦,只要出了裂缝区,我就没事了。等太阳升起来,你大可以坐到雪橇上,我会免费载你到卡亥德。」到了旅途的这个阶段,我们不时这样幽上一默。这种幽默其实很傻,但是有时也能逗对方一乐。「我没事。」我接着说,「只是得了严重的慢性恐惧症。」

「恐惧是非常有用的,就像黑暗和影子。」伊斯特拉凡咧嘴一笑,笑得很难看。他的脑袋像一个颜色剥落、布满裂痕的棕色面具,上面覆着黑色的毛发,还嵌了两颗黑石子。「光有亮光还不够,要想行走,我们还需要影子。想想真是怪异。」

「把你的笔记本给我一下。」

他刚刚记下了我们当天的行程,还把里程和给养又算了一下。这会儿他隔着恰伯炉,把那个小小的记事本和铅笔递给了我。在内封的空白页上,我画了一个圆圈,在圆圈里画了一道双弧曲线,又将这个符号中「阴」的那一面涂成黑色。这之后,我把本子递给了同伴你:「知道这个符号吗?」

他看了很久,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最后说的却是:「不知道。」

「在地球、海恩戴夫南特和齐佛沃尔都发现过这个符号。表达的是『阴阳』的概念。光明是黑暗的左手……光明与黑暗,恐惧与勇气,寒冷与温暖,女人与男人。合起来就是你,西勒姆,一而二,二而一,如同雪地上的影子。」

第二天,在白色的虚无中,我们朝着东北方向艰难跋涉。走了整整一天之后,这片虚无空间的地面上终于不再有裂缝了。到现在,我们每天的食物定量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二,但愿不会因为路线的拉长而断粮。我倒觉得就算断粮也无关紧要,反正只吃一点点其实比完全不吃也好不到哪里去。伊斯特拉凡选择向这个方向前进,表面上是依靠他的预感或者说直觉,实际上凭借的也许是他的实践经验和推理。我们往东走了四天,这是我们单日行程最长的四天,每天行进十八至二十英里。随后,那种寂静一片的虚无天气被打破,被撕裂,光亮淡去,风暴来临。在我们身前、身后、身侧,细小雪粒形成的旋涡急速地转动、转动、转动,甚至钻进了眼睛里。我们在帐篷里躺了三天,外面狂风怒吼。暴风那没有呼吸的肺部发出充满仇恨的噑叫,整整持续了三天。

真想跟它对吼。」我用心语对伊斯特拉凡说。他的反应仍是那么迟疑、拘谨,「没有用,它不会听的。」

我们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地睡觉,然后起来吃一点点东西,料理身上的冻伤、炎症和擦伤,用心语交谈,接着躺下继续睡觉。三天以后,尖厉的呼啸声逐渐变为含糊的喋喋急语,随后又变为呜咽,终于归于沉寂。天破晓了。透过敞开的阀式门,我们看到了外面明晃晃的天空,心情为之一振。不过,我们身体太过虚弱,无法欢呼雀跃地表达欣喜之情。我们拔营出发——拆帐篷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因为我们就像两个老头一样行动迟缓。现在走的是下坡路,坡度很小,坚硬的路面非常宜于滑行,出不了什么岔子。阳光普照,上午时温度计显示的是华氏零下十度。我们似乎在行进过程中慢慢恢复了体能,走得又快又轻松。那天,我们一直走到夜空中出现星星。

伊斯特拉凡准备了全额定量的晚餐。如果每顿都这么吃,我们的食物只能再维持七天。

「命运之轮又转起来了。」他非常平静地说,「我们必须吃饱,才能借着好运冲刺。」

「吃饱喝足,怡然自得。」我说。吃饱喝足后我变得很亢奋,边说边开怀大笑,「吃喝玩乐不能分家。没吃饱怎么高兴得起来呢,是吧?」我的振奋劲头没能坚持多久,伊斯特拉凡神色中的某种东西将这种情绪驱散无踪。之后我很想哭,但却努力地克制住了。伊斯特拉凡没有我强壮,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他也许会跟着哭出来。他已经睡着了,就那样坐着睡着了,碗还在他的膝盖上放着。这样可不像他的风格。不过,能睡着倒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