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阿纳瑞斯(第3/11页)

“不透彻,很粗俗,像放屁一样粗俗。”比达普说道,“透彻是思想的外在体现。在来这里放屁之前,你应该先去学学奥多主义。”

“你根本不配说奥多这个名字!”年轻人咆哮道,“你们,你和你们整个协会,全是叛徒!阿纳瑞斯到处都有人在盯着你们。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让谢维克去乌拉斯,去把阿纳瑞斯科学卖给那些资产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这些假慈悲的家伙,都巴不得能去那里,过上富足的生活,让那些资产者对你们交口称赞。你们可以去!你们走了我们都要谢天谢地!可是你们要是妄想回这里来,等待你们的将是正义!”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隔着桌子把身子倾过来,正对着比达普的脸大吼大叫。比达普抬头看着他,说道:“你指的不是正义,而是惩罚吧。难道你认为这是一回事吗?”

“他指的是暴力。”鲁拉格说,“如果真有暴力发生,那也是你们引发的。你和你的协会。这是你们应得的。”

坐在特里匹尔身边的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开始发言,他的声音因为尘咳而变得嘶哑,他是西南区矿工协会的一名访问代表,在这个问题上本不该他来发言的。一开始他说得很轻,谁都没能听真切。“……人所应得的,”他说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一切,得到曾堆积在那些死去帝王陵墓中的一切奢侈品。我们又什么也不应当得到,即便是饥饿时的一口面包。在别人挨饿的时候,我们难道不是在吃吗?而你们要因为这个而惩罚我们吗?你们会因为别人可以吃饱而我们饿着肚子就奖励我们吗?没有人应当受到惩罚,没有人应当得到奖励。不要去想什么应得,不要去想什么获取,这样你才能真正地开始思考。”当然,这些都是奥多《狱中书》里的句子,但是经由这个虚弱沙哑的声音表述出来,就有了一种奇特的效果。似乎这些话是眼前这个人自己逐字逐句想出来的,似乎这些都是出自他的内心,速度很慢,很艰难,就像一股水流从沙漠的沙土中极其缓慢地渗出来。

听对方发言的时候,鲁拉格僵直着昂着头,板着脸,似乎正压抑着痛苦。在她的对面,隔着桌子,谢维克低着头坐在那儿。这段发言之后是片刻的沉默,随后谢维克抬起头来,打破了沉默。

“诸位,”他说,“我们想要做的就是提醒我们自己,我们来到阿纳瑞斯不是为了获得安全,而是为了获得自由。如果我们必须在所有事情上达成一致,所有人一起行动,那我们就跟一台机器无异。如果有一个人无法跟自己的同伴团结在一起工作,那么他就有职责去单独工作,这既是职责也是权利。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对人的这一权利加以否定。我们一直在说,而且是越来越频繁地说,你必须跟其他人一起工作,你必须接受多数人的规则。但是,既是规则,那就必定是专制的。每一个个体的职责就是不接受任何规则,要自主行动,要负起责任。唯有如此,社会才能保持活力,才能变化,才能适应,才能生存。我们不是建立在法律基础之上的某个国家的统治对象,而是建立在变革基础之上的一个社会的一分子。变革就是我们的使命,我们必须有变革的信心。变革存在于每个个人的灵魂之中,否则它就无所依存。它就是一切,否则便什么也不是。如果将变革看作是有尽头的,那么它也就从未有过真正的开始。我们不能止步不前,我们必须继续前进。我们必须承担风险。”

鲁拉格回敬道:“你想去冒这个险,是出自个人的动机,但你没有权利让我们所有人都置于这样的风险之中。”她的声音跟谢维克一样平静,却非常冷酷。

“不愿意像我一样朝着远方进发的人,也没有权利来阻止我的前进。”谢维克答道。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一秒钟,随后两人都低下了头。

“去乌拉斯也许会有危险,但那只会危及去的那个人,跟别人无关。”比达普说,“这么做对移居条款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对我们跟乌拉斯的关系也不会有影响,除了,精神上的影响,有可能是于我们有利的。不过我认为我们,我们每一个人现在还无法做出决定。如果诸位没有异议的话,我打算暂时取消这个提议。”

大家都表示赞同。他和谢维克离开了会场。

“我要去一趟学院。”他们走出PDC大楼的时候,谢维克说道,“萨布尔给我留了条,还是他那种小纸片——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他脑子里在盘算什么呢?我很好奇。”

“我好奇的是,那个叫鲁拉格的女人,她脑子里到底在盘算什么呢!她对你有私怨。我猜是极度地怨恨。我们不能再让你们两个隔桌对坐了,否则我们会一无所获。那个北台的年轻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多数原则,强权即真理!我们能说服他们吗,谢夫?还是说我们这么做只是加剧了大家的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