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1](第2/7页)

“有时候我和叶玲吵架,她有6个小时的时间思考如何反驳我在6小时前说的话。因为她英语不流利,所以这对她很有用,她可以用那段时间字斟句酌。我睡醒后,她会跟我说上5分钟再去睡觉,而我会在接下来的6个小时里思考她说的话。就这样,我们的争吵可以持续好几天。”

艾克笑着说:“在我们的婚姻里,有时候不得不带着怒气上床睡觉。”

驾驶室的形状类似飞机驾驶员座舱,只不过窗户向外侧下部倾斜,这样就可以毫无障碍地看清下方的空间和陆地。

艾克的座椅上覆盖着定制的图案:一张阿拉斯加地形图。座椅的前方是一块仪表板,布满了模拟器和机械控制器,以及各式仪表。一小尊鎏金弥勒佛粘在仪表板的上方,旁边是沃利的毛绒玩偶,芬威公园球场的绿怪兽。

两张座椅之间塞着一个塑料筐,里边的光盘尽是些流行、乡村和古典风格的音乐,还有一些有声书。我翻了翻,这里有安妮·迪拉德、梭罗、科马克·麦卡锡和《语法与写作指南》。

当我们达到300米的巡航高度——货运飞艇大致被限制在远远低于飞机,但比观光飞艇更高的区域,因为飞艇观光客更喜欢低空的风景——艾克启动了电动引擎。通过一声可以感知的低响,我们知道飞艇尾部内嵌安装的四台螺旋桨开始旋转,推动飞艇前行。

“最大噪音也不过如此了。”艾克说。

我们飘过兰州熙攘的街道,这里位于北京以西1600多公里,曾是全中国污染最严重的城市,原因在于空气流通不畅和石化工厂。可是现如今,这里演变为中国风电涡轮产业兴起的中心。

我们下方的空中到处都是承担客运和城内货运的小型廉价飞艇。它们五颜六色,乱七八糟地混杂着软式飞艇和小型齐柏林飞艇,船体上露出随便凑合的修补和山寨补丁。(不同于齐柏林飞艇,软式飞艇没有坚固的框架。它们的形状由内部气体的压力维持,这很像生日聚会上使用的气球。)飞艇上满是商品和服务的媚俗广告,加上蹩脚的英文翻译,给人一种既诱人又可怕的感觉。艾克告诉我,眼前这些飞艇有些使用了竹制框架结构。

艾克在购买自己的飞艇之前,曾在工会控制的美国国内线路工作10年。那里薪水可观,但他更喜欢自己当老板。他本打算买一艘百分百美国设计制造的固特异——齐柏林飞艇,不过放贷的银行家比中国飞艇公司更令他讨厌,所以他觉得自己更愿意全权拥有一台东风飞艇。

“欠债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事。”他说,“我可以告诉你,在去年,那些抵押贷款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其实,我的飞艇大部分还是美国造的,因为中国造不出框架结构中梁和圆环的合金原材料,必须得进口。我一直从宾州伯利恒的工厂向中国运送合金板。”

飞毛腿飞艇有些古怪,艾克解释说,它被设计得易于维护和维修,这与美国飞艇通常过分考虑耐用性的设计理念大相径庭。一艘发生故障的美国飞艇必须得返厂进行复杂的计算机诊断以获得专有的故障代码,但是有经验的机械师几乎可以在现场隔离并维修飞毛腿飞艇的任意零部件。美国飞艇其实可以在大部分时间里自己飞行,因为它的设计理念就是尽可能自动驾驶,将人为错误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而飞毛腿则需要更多人工驾驶,不过这种飞艇具有更好的操控性,能够让人乐在其中。

“一个人过段时间就会跟上飞艇的节奏。在计算机掌管一切的飞艇上,我只能打盹。”他盯着眼前各式各样的机械操纵装置,它们厚重、坚实、稳固,给人放心的感觉,“敲敲键盘可不是驾驶飞艇的正确方式。”

他想在将来拥有一队自己的飞艇,渐渐从老板——驾驶员的双重角色转变为单纯的老板,到时候他和叶玲就能真正成家。

“等到能退居幕后赚钱的时候,我要买一艘温内贝戈极光1100多立方米的那种飞艇——我和孩子们将会在天空游荡,在阿拉斯加避暑,在巴西猫冬,只吃那些亲手采摘的食物,没有在休闲飞艇上欣赏过阿拉斯加的美景就不算真正到过那里。我们可以前往雪地摩托和水上飞机都无法到达的地方,在人迹罕至的湖面飞行,方圆几百公里之内都杳无人烟。”

再过几秒我们就要飞越宽广蜿蜒的黄河流域。下方浑浊的河水富含泥沙,已经开始呈现出它名字中的颜色,在接下来的几百公里,河水流经黄土高坡,卷走长期沉积的风沙,变得更加浑浊,颜色也越来越深。

在我们下方,小型观光飞艇慵懒地飘荡在河床上方,游客聚在客舱,透过透明的地板欣赏河面漂流的羊皮筏子。加勒比地区的游客也曾用同样的方式透过玻璃船底欣赏珊瑚礁中的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