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之音(第3/5页)

“我们不会比别人差。”我说。根据基本的原则进行推理,我的逻辑似乎无懈可击。

“露西,我能去你那儿住一段时间吗?”

我闭眼握着电话,希望能得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栖身的公寓一团混乱,满是没有清洗的盘子、装比萨的空包装盒以及扯碎的论文草稿。这篇论文我永远也无法完成了。

我已经扔下春季所有的课程,一个月没有离开过公寓,甚至不确定九月份会回来完成博士学业。

我以往简单明了的生活走到了尽头,一想到父母失望的表情,我就受不了。露西是我唯一的希望。

“没问题。”她的声音沉着舒缓,没问细节,也不用我解释,直接答应了我的请求。“发邮件告诉我你的行程。”

露西从佛罗里达接上我,驾车行驶在通往大沼泽地国家公园的唯一一条9336公路上。虽然才四月,可我觉得天气已经过于炎热潮湿,因为在研究生阶段,我的身体就已经习惯了新英格兰地区的料峭春寒。

露西看上去身体健康、充满活力,她作为初级生物研究员,新工作渐有起色,这让她无比欣慰。感觉到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释放自己,她接过了找话题交谈的任务。她讲述同事的逸闻趣事以及工作的乐趣和挑战。我很感激她不用让我答话。

我的妹妹已经长大成人,现在轮到她来保护我了。

为了让我挑选几张明信片,我们在游客中心停留了一下。从停车场到接待站的短暂路途中,拇指大的蚊子和苍蝇围着我们飞来飞去。庆幸的是,露西给我带了驱虫喷雾。

她总是注重实际,相信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我才在人生危机中向她求助,有她沉着地待在我旁边,我就感觉好多了。

我们周围生长的大克拉莎草一眼望不到尽头,其中偶尔点缀着一棵棵裂榄、橡树、枫树和朴树,仿佛是周围泥灰色的草海中仅仅高出几英寸的一座座小岛。公路上看不见别的车辆,露西踩着油门的脚一直没有松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我能听见轻微的嘭嘭声不断响起,那是巨型的苍蝇和蚊子撞死在我们突如其来的风挡玻璃上。

除了乌鸦,我看不到别的动物,它们三三两两,零散地站立在公路旁,好像特意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我们经过的时候,它们就转身用目光追随我们,在后视镜中,我看见它们跳到我们身后的马路中间。

“它们在干吗?”

露西看了一眼乌鸦,又朝我灿烂地一笑:“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我们停在帕美奥基观景台,站在一片不大的湖泊岸边。20多只鳄鱼心满意足地漂在水里晒太阳,距离我们不超过15米。湖中离岸更远的地方,一群玫瑰琵嘴鹭优雅地浮在水面。起初我以为它们是火烈鸟,直到露西解释说大沼泽地的野生火烈鸟几十年前就已经灭绝。

“仅剩的火烈鸟就是人类草坪上的塑料玩意儿。”她说,“真正的火烈鸟过得不好,可能是因为它们一直没有学会适应人类。”

我们欣赏着美景,直到驱虫喷雾渐渐失效。

我们走回汽车时,我发现三只乌鸦扇着翅膀从引擎盖跳到旁边的地上。其中一只乌鸦的喙上还挂着飞蛾的翅膀,我仔细观察后发现,汽车行驶中在进气栅格和风挡玻璃上积累的昆虫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乌鸦们把露西的汽车当成了一顿丰盛的自助餐。

“大自然给你洗车。”我说。

露西笑着说:“现在你明白公路上的乌鸦在干什么了吧?”

我想起耐心等在路边的乌鸦在我们经过之后急切地跳到马路中间。

“它们在等待途经车辆撞死的虫子从风挡玻璃上落下来,对不对?”

“你算是明白了,因为园区车辆速度特别快,虫子又特别大。一整天下来,像雨点一样落在马路上的虫子可是不少的蛋白质,所以这里的乌鸦学会了在9336公路上进食。”

我们继续开车前进。因为我知道了乌鸦的目的,所以就更觉得它们不可思议。可是,乌鸦依靠乘车游客悠然过活的态度让我感到有点不安。

我以为大沼泽地充满了真实无瑕的自然之美,可一想到乌鸦像寄生虫一样依靠过往的汽车活着,似乎就让人感到别扭。

“我在研究受人类影响的栖息地。”露西说,“几乎地球上所有的栖息地都包括在内。我们是地球上已知存在的最强进化力量。自然界没有任何角落、任何土地未被人类染指。即使在太平洋中间,也漂浮着我们人类的垃圾构成的岛屿。乌鸦比火烈鸟活得更好,因为它们适应了人类的存在。”

突然之间我感到好笑,不得不转过脸。“怎么了?”露西问。

“我……想到那些死去的火烈鸟。”我咽下一口唾沫,“它们一如既往地生活,周遭的世界突然毫无征兆地改变,然后它们就消失了。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