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镇国铁卫 第四章 共饮(第2/10页)

陈锣山把酒杯往地下重重一砸,喝道:“江提督,这帅营里的主事便是我,天水新任都指挥使,天子钦差陈锣山!你如此说话,不怕犯上么?”对方神态张狂,入朝以来所仅见。江翼震怒之下,一时已是面色泛青,当下站起身来,怒目回望陈锣山。

“给我坐下!你不怕军法么?”陈锣山怒喝,尚方宝剑亮了出来,他要一次压倒江翼。

尚方宝剑之前,江翼并未屈服。这种神气玩意儿,江家多得是,便是自己手中的宝刀、腰间的匕首,哪件不是御赐?他将酒杯拿起,狠狠往地下一砸,森然道:“姓陈的,我江家称霸朝廷之时,你这乡下乞儿还不知在哪儿蹲窑子。怕这个字,姓江的不会写!”

陈锣山忍不下这口恶气,一时怒吼连连:“来人啊!把他押起来!”

营帐里百名亲兵挚刀在手,都要过来抓人,江翼手按刀柄,霎时背后刷刷数声,十名江系副将抢先拔刀出鞘。情势森严,双方剑拔弩张。陈锣山震怒欲狂,命人严守营帐,不许任何人离开。

便在此时,两名老将掀帐入营,左首那人身长十尺,身穿金甲,却是宋公迈,右首那人极为矮小,黑甲白发,正是高天威。抚远四家的两大宗主老将入得营中,便见双方咬牙切齿,欲待相互砍杀,宋公迈慌道:“这是干什么?大敌当前,咱们正是要携手同心的时候,这是做什么来着?”眼看江翼与陈锣山两人怒目相对,火气十足,高天威赶忙率领门人,隔在两方人马之间,宋高两名老将各自安抚,都在劝慰。

良久良久,双方终于放下屠刀,只是彼此仍不愿对面说话。宋公迈扶住江翼的肩头,温言道:“江提督快别气了,大家喝杯酒,当是和解吧。”江翼别过头去,挥了挥手,低声道:“不了,末将有些累了,爵爷您自管喝吧。”说着头也不回,迳自带着属下离去。

冯治叫道:“提督大人,咱们约好的事儿,您可得照办啊。”

眼看江翼头也不回地走了,高天威忙问道:“他干啥气成这德行?”

冯治干笑道:“也没什么,咱们心肠好,把先锋大位让给陕西军马,让他们夺个头号战功。哪晓得这小子倚仗他哥哥的势力,硬是不识咱们的好心……”陈锣山冷笑道:“可不是么?给脸不要脸!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以为他那二哥有个屁用?”听得实情如此,高天威嘴角下弯,向宋公迈使了个眼色。两名老将口中没说话,心里却是暗暗摇头。

眼前要打的地方不是别处,乃是天下第一难攻的怒苍总寨,先锋队便是敢死队,陈锣山这帮人硬要拿人家手下的性命当垫背,无怪会吵成这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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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大乱,柳昂天已死,江充、江翼兔死狐悲。江提督率着属下返回本部,众将神情苦闷,各自回营歇息,一路无话。

江家三兄弟,大哥早死,江充行二,江翼行三,三人中向以二弟江充见识最远、权谋最高,但以战阵较量而言,却以这位三弟江翼最为高明。此人精于阵法,兵马娴熟,乃是当朝名将之一。自秦霸先死后,更为朝廷镇守西疆,数十年来未有大失。数月前与怒苍一场激战,在煞金与陆孤瞻的大军联手夹攻下,江翼尚能从容调度,大军虽败不溃,足见此人颇有真材实学,绝非逢人说项的弄臣小丑。

江翼孤坐营帐,暖了一壶酒,自饮自酌。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今夜不过入帐参军,便要吃上一顿排头。想起陈锣山的霸道,冯治的轻薄,江翼恨恨一拳捶在几上,泪水夺眶而出。

柳门惨案之后,皇帝龙心猜疑,不再重用朝中旧臣,二哥江充从此大权旁落。他既是江充的胞弟,此战奉召出征,自然动辄得咎。想起兄长情势堪虞,富贵岁月嘎然而止,等在前面的,怕是艰难无比的崎岖路程。江翼双手掩面,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江提督别哭。咱来与你……”对座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口音前所未闻。

“喝一盅。”

营帐之中,居然会有不速之客。江翼大吃一惊,急忙放下双手,睁眼望着矮几对座。对面传来两道火焰般的目光,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放来。

对座一条大汉斜肩侧坐,单手放置几上,看他嘴角带笑,横眼睥睨,侧脸望去,高鼻倍加醒目。江翼见这人满面胡渣屑子,约莫三十来岁,一头浓密黑发,双目不必圆睁,威势便已十分摄人。他想不起营中哪位将官生得这等威武形貌,嗫嚅便问:“阁下……阁下是谁?”

那人嘿嘿一笑,将额上乱发拨开,霎时露出一个血红的“罪”字。江翼冷汗流了一身,慌忙去看他的左腿,果然见到铁脚义肢,霎时惊惶失措,正要大声呼救,忽然喉头一凉,竟被人用刀子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