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兵临城下 第四章 老骥伏枥(第4/12页)

闻得“善穆侯”之名,怒王沉默以对。伍定远则是高举酒袋,朗声道:“秦将军!你我相识经年,系出同门!本该是知交契友,岂料世事难测,今日只能阵前为敌?念在柳侯爷的情份上,我且以水酒相邀,请你上前把盏,共谋一醉,再做厮杀如何?”

伍定远甘冒朝廷之大不讳,阵前邀敌共饮,四王听在耳里,莫不为之一愣,上从校尉,下至军勇,人人议论纷纷。连胡正堂稚龄孩童,也忙附耳来问阿秀:“秀哥,伍伯伯要和这坏人喝酒,不怕皇上生气吗?”小孩嘴里讨实话,听得此言,卢云不由低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自十三年前天绝神僧圆寂以来,怒苍朝廷开启战火,天下就此一分为二。朋友变仇人、仇人变朋友,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纵以伍定远地位之高,一旦想跨越这道界线,少不得也要引发一阵猜疑。

秦仲海是个豪迈之人,岂料伍定远邀了几声,却是动也不动,好似转性了。伍定远毫不气馁,朗声又道:“秦将军!你我战场争逐,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愿与我饮酒,那也罢了。然而伍某这里请教你一件事,这数年以来,无论战况何等紧急,伍某何曾加害过你的亲人家小?何曾以他们为质相胁?将军何妨扪心自问,为何伍某这般义气?”

此言一出,人人都是微微一奇,连卢云也留上了神。秦仲海身世之惨,天下知闻,当年他父亲造反,母兄皆遭朝廷屠戮,以致今日六亲骨肉皆冰炭,却还有什么家人故旧留下?

伍定远点到为止,并不多加解释,只见他提起皮囊,咕嘟嘟地饮落酒水,豪声道:“将军!公义也!非私仇也!你我战场交锋,所为乃天下大义!故伍某从不以私加害!可我反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发动灾民来京?你该知我军的能耐!伍某一声令下,便要让千万人血流成河!这些百姓死有何辜?你又于心何忍?秦仲海!你若还是当年那条好汉,今番便给我一个答案!”

说到激愤处,将酒囊捏得破碎,酒浆崩出,落得满脸尽是酒水,望来如同流泪一般。

旷野间静如深夜,伍定远不再多说,百万大军也在等候答案,究竟秦仲海有何要求?

他为何要发动千万饿鬼来京?莫非真要大闹天庭不成?

伍定远义正词严,对方始终默不作声,也不知是心下有愧,抑或故作不闻。伍定远眼中渐生杀气,沉声道:“秦将军,我言尽于此,伍某只是不愿杀人,并非不能杀、不敢杀。你若要做个了断,那便放马过来!本将在此相候便了!”

喊了几声,对方还是不理不睬。伍定远怒火更增,“驾”地一声,提起缰绳,竟要率先出击了。众人心下惴惴,正等着敌方拍马迎战,却听沙地上传来哒哒蹄声。众将咦了一声,惊见怒王的座骑面向前方,蹄下却不住后退,整整退避十丈之远,还在不住后退。

秦仲海逃了。这“马见愁”甚是神骏,虽说倒退行走,脚程却快,转眼已过百丈,想来逃命法子很是不同。勤王军上下轰然大笑,城上的卢云却是心下一凛,看秦仲海生性跋扈,血气方刚,最受不得激,岂会无故向后退让?莫非有什么算计不成?

城下的伍定远微感惊疑,四大参谋也是面面相觑,庆王爷却讥讽道:“什么侵掠如风,杀人如火?全是空名虚誉。见了伍大头,还不是抱头鼠窜?哪,且让本王激他一激。”当下清了清嗓子,放声高喊:“秦——仲——”话犹在口,诸王震恐,参谋变色,人人均盼出言阻止,却还是迟了一步。

“海!”啪!缰绳一抖,魔神好似听见了呼唤,霎时左手横刀,“马见愁”已然化为一道雷霆黑电,全速向城下冲来。

魔名本禁忌,万万呼唤不得。想人家伍定远与他系出同门,也是客客气气叫一声“秦将军”,这庆王爷却随意开口召唤,果然引得怒王怒火中烧,立时做了回应。

轰隆隆!轰隆隆!尘声烟势,如海啸扑面而来。从本阵远远瞧望,怒王的身躯裹于浓烟之中,彷佛成了一个丈高巨人,马头火眼,极是狰狞可怖。庆王爷吓得面无人色,大声道:“来人!快来保护本王!快啊!”阵前忽有异变,伍定远贵为正统朝第一武将,自也不来怕。他深深吐纳,功力到处,铁枪幻出阵阵紫光,正是天山真传的“披罗紫气”。

“秦仲海!有种冲着我来!”大都督鼓动胸腔,纵声狂啸,大肆挑衅。对方也抽出了腰刀,阳光照亮刀锋,闪出一片精光,只见马背上的火影弯腰俯身,蹄声更见激昂,轰隆轰隆之声不绝于耳,直朝伍定远座前撞来。

十年之前,秦仲海便已得“火贪刀”真传,号称“嗜血成贪,杀人何用第二刀”,最是厉害不过。十年之后,他的武功高到了什么地步,恐怕只有伍定远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