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八王世子 第四章 新年新气象(第5/21页)

这“澄心堂纸”可遇不可求,乃是南唐后主李煜所创,号称“肤如卵膜、坚洁如玉”,天下只剩百扎,当年欧阳修得了一扎,惊喜万分,立时拿来书写“新唐书”,苏东坡、黄庭坚也各藏了一扎,没想却重出人间了。正激动间,靴老爷忽又咦了一声,直瞪着那幅“长江万里图”,颤声道:“等等,你……你这画工笔上色不寻常……把颜料拿来瞧瞧。”

那男子喃喃打开画箱,取出笔墨色料,靴老爷大骇抢过,惊道:“紫狼毫、血丹青!三十多年没见过了!你……你是开封人,对么?”那男子喃喃地道:“是啊,咱世居开封、祖上是道君皇帝的画师……”靴老爷长叹一声:“难怪了,不然你哪来这许多宝贝……唉……”低头拨了拨算盘,道:“把这些东西当了吧,白纸一张算你三百两,笔墨丹青另计,怎么样啊?”

那男子满面惊喜:“好、好……”他扒面挠腮,忽又瞧见自己的大作,忙道:“靴老爷,那小人这些字画呢?该值多少钱?”靴老爷道:“一斤三钱,十斤三两。”那男子愕然道:“一斤三钱?这……这价钱怎么算的?”

靴老爷道:“纸是澄心纸、笔是紫狼毫、色是血丹青,分开来都是宝贝,只可惜……”砰地一声,靴子再次翘上了桌,痛惜万分:“让你画成了一幅画。”

那男子骇然道:“什么?分开来值钱,变成画就不值钱了?”靴老爷叹道:“老弟,你是宋徽宗么?”那男子结巴道:“不……不是……”靴老爷道:“你是黄公望么?”那男子大声道:“我姓周名臣字舜卿!”靴老爷淡淡地道:“这就是了,你既非宋徽宗,也非黄公望,这澄心堂纸若让你画成了一幅画,你晓得叫什么?”那男子愕然道:“叫……叫什么……”

“叫污损。”靴老爷叹息摇头,那男子则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了,靴老爷道:“老弟,家里还有什么宝贝,赶紧拿来当,可别再污损了。”

“杀了你!”男子暴怒飞扑,却听砰地一声,脑袋撞着了铁栏杆,顿时晕了过去。靴老爷却是一无所觉,只低头写着账本,淡淡地道:“世人无知啊。”

天下万物,什么都有个价钱,却唯有才华不值钱。靴老爷打了个哈欠,霎时又是“砰”地一声,双脚再次高高翘起,傲然道:“下一个。”

“娘!我肚子饿!肚子饿!”门外嚷了起来,却是个小姑娘,只听一名女子慌道:“娘马上来,当了这个之后,咱们就有钱了……”柜台上的双脚不耐烦了,怒吼道:“下一个!”

连连催促中,屋里便响起脚步声,听得一名女子怯怯地道:“靴老爷,我……我想当点东西……”靴老爷哈欠连连,也是穿了整日靴子,脚底不免闷热,便脱下鞋来,道:“拿出来。”

那女人解下一只布包,小心取出一幅滚动条,丝缎绑缚,足见珍贵,低声道:“这……这是我夫君的传家之宝,意义非凡,只能当、不能卖……”

好似照本宣科,每回过来典当之人,不外这一套。靴老爷打了个饱嗝,索性赤脚上桌,分开脚趾,哈欠道:“拿来。”那女子忙道:“你……你别乱来……我……我自己展图。”她细心解开丝带,将轴画展开,只见图上密密麻麻全是字,笔画弯斜,宛如异国文字。靴老爷冷笑道:“什么玩意儿?你女儿的习字本?”

那女子道:“你望下看,自会知晓。”滚动条展开,其上密密麻麻,满是文字,图中另有一条红线,自东而西,如蜿蜒神龙,另有无数花花绿绿的岔枝,南北开展,如蛛网般散布天下。

靴老爷皱眉道:“这是地理图?”那女子道:“龙脉图。”砰地一声,柜台上的双脚震落下地,探来一颗脑袋,双眼睁得老大。

眼看“靴老爷”现身了,那女人却也吓了一跳,只见此人五官扁平、肤皱嘴小、长得倒与他的靴底有几分神似,想来那双脚翘是不翘,并无分别。

寻常地理图长宽不过数尺,这幅图却大大不同,看它是羊皮硝制,细薄如纸绢,拉开数尺、又是数尺,滚动条极长,隐含连绵不尽之意。靴老爷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图是谁绘的?”那女子低声道:“刘国师、姚天师。”靴老爷皱眉道:“谁?”那女子翻过滚动条,展示署名,见了两个清晰汉字,一是“刘基”,一是“姚广孝”。

砰地一声,靴老爷收起了脚,昂然站起,再也坐不住了。

国师刘基,太祖之张良;天师姚广孝,永乐座下鬼谷子。北京号称“八臂哪咤城”,依的便是这两位术士的灵感。靴老爷微微喘气,复又细细来看那图,只是红线来到甘陕一带,竟是骤然断裂,不由大惊道:“怎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