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自云良家子(第5/10页)

要知中华医学中“三焦”之说,即相当于近世西医之所谓“内分泌”,“三焦受损”即是“内分泌失调”,若是受损有限,不过生出俗称“粗脖子病”的甲亢症之类小病。那支离疏身体如此畸形,自是三焦受损极重,能活到五十岁,已属难能之极之事了。

但随即便想到:“《庄子》教人达观顺天,这支离疏的功夫大违天性,庄子却怎的将他写进书中?是了,想来庄子所见的支离疏,乃是先天畸形,经脉皆与常人不同,是以顺乎天性,创出这等奇功。后人不明其理,以常人之身去练这怪功夫,恰如削足适履了。”

他既已想明此理,对这《支离经》上的武功便已畏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但他明知支离疏既让他看了此书,便决计不能容他活命,只得尽量拖延时刻,假装凝神钻研,心中却在暗暗思量脱身之计。是以手上越翻越慢。

约摸过得小半个时辰,支离疏已然不耐至极,说道:“还没瞧完?可瞧出什么了么?”秦渐辛缓缓合上书册,闭目沉思。支离疏见他神色肃穆,只道他当真有所悟,心中惊喜,便不敢打扰他思路,只自行缓缓踱步。

秦渐辛心中盘算:“我若以此书相胁,逼他饶我性命,这支离疏未必肯信守然诺。若是以延年之法相诱,也只能稍延时日。眼下林大叔、方教主都在左近,若是现下不能脱身,日后还有谁能救我?”当下缓缓睁眼,将那书册掷还给他,说道:“我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些,但尚有未能索解之处。我问你,你说话暗哑,中气不足,是生来如此呢?还是练功之后的征状?”

支离疏道:“自然是练功之后方才如此。”秦渐辛点头道:“既是这样,你且鼓足内力,长啸一声试试看。”支离疏不虞有他,便深吸一口气,纵声长啸。他内力当真是沛然无匹,高亢的啸声在深夜荒郊之中远远送将出去,料想十余里内无人不闻。

支离疏这声长啸,足足有半柱香时分方才止歇,向秦渐辛道:“如何?”秦渐辛心中暗喜,明知这声长啸林砚农、方腊多半能听见,不久必将赶到,当下沉吟不答,只作闭目苦思之状,良久方道:“我已完全想通了,只不过心中还是放心不下。”支离疏大喜,忙问道:“放下不下什么?”

秦渐辛道:“我若将练这支离神功而不损寿命的法子,指点与你,你当真能饶我性命么?”支离疏皱眉道:“我既说过饶你,自然便饶你性命。”秦渐辛原是一意拖延,又道:“光是饶我性命,我仍是不放心。你若像对那什么大侠顾什么那般,折断我四肢,那跟不饶我性命也没什么分别。”支离疏心痒难捱,忙道:“我绝不折断你四肢便是。”

秦渐辛仍是摇头,只是跟他东扯西拉,说些有一句没一句的废话,支离疏渐渐生疑,冷然道:“你若是当真瞧出了什么,便老老实实说出来,我支离疏自会饶你。若是还要废话,那便同地府里的无常鬼废话去吧。”说着眉毛缓缓竖起,向秦渐辛走近了一步。秦渐辛惊叫一声,向后便退,才退得一步,忽然手指支离疏背后,脸显惊异之色。支离疏冷笑道:“跟支离疏玩这把戏,不觉太旧了么?”言犹未毕,背心已吃了一掌。

秦渐辛笑道:“林大叔,你终于学聪明了,知道先出手再说话了。”出手之人正是林砚农,只听他说道:“我林砚农向来不屑做偷袭之事,但这支离疏臭名昭著,对他却不须讲什么仁义道德。”

支离疏背心吃了一掌,竟似不以为意,慢慢转过身来,说道:“这一掌打得倒有些味道,比那瘦竹篙不痛不痒的掌力有味道得多。再打一掌试试。”林砚农又惊又怒,跟着又是一掌,正中支离疏胸口。支离疏仍是恍如不觉,却露齿一笑,双手已毫无征兆的探出,抓向林砚农肩头。

林砚农见支离疏武功高得出奇,哪敢硬接,避开支离疏手爪,身法展开,飘忽不定,围着支离疏大转圈子,双掌已如狂风骤雨般连续拍出,一连十余掌,掌掌都打在支离疏身上。但支离疏全身肥肉,便如软垫一般,将他掌力化除净尽,手上出招,口中兀自称赞:“掌力不坏,有味道,有味道。”

林砚农见他如此好整以遐,心中怒极。眼见他全身肥肉,毫不受力,当下掌法一变,招招都是攻向支离疏头部要害。支离疏果然不敢以头部硬接他掌力,只得伸爪接过。二人瞬息之间已拆了二十余招,林砚农武功虽强,但一来身上带伤,二来终是吃亏在只能攻他头部,出手大受限制,渐渐已呈败象。

秦渐辛眼见林砚农不敌,心中大急,苦于不会武功,无力相助。一眼瞥见方九天兀自倒在一旁昏迷不醒,心道:“为今之计,只有想法子弄醒这方九天,来个以二敌一。”当下抢到方九天身畔,猛按他“人中”。却听支离疏道:“嘿嘿,支离疏弄晕的人,岂是旁人救得醒的。你这狡童,也给我躺下罢。”说话声中,一个圆鼓鼓的身躯已向秦渐辛疾冲而来。秦渐辛大骇,忽觉头顶一条黑影跃过,在半空中与支离疏交换了一招,落下地来,正好挡在自己面前。那人羽冠鹤敞,大袖飘飘,面目清矍,神情潇洒,正是明教教主方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