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连云列战格(第6/9页)

钟昂道:“小侄只听说王右使在贵溪起事,却不知怎地销声匿迹了。到底如何,我却不知。”仇释之叹道:“那日龙虎山夜战,老衲只道有教主和王右使坐镇,已是稳操胜券,一时托大,便早早下山。后来碰见曾明王,才知王右使竟然栽在张玄真手上,被教主救了去。其后官兵大举围剿,贵溪、弋阳两县兄弟拼死鏖战,却因见不到王右使,军心动荡。幸得曾明王传下教主号令,命两县兄弟四散转进,否则这万余人的性命,都须算在张玄真的帐上。”

钟昂奇道:“王右使纵然身受重创,但教主既然亲身坐镇,何须因王右使一人而废大事?说到用兵,王右使又怎能和教主相比?”杨幺微微一笑,说道:“咱们教主的脾气,贤侄只怕还不知道。教主最是用人不疑,钟左使在鼎州、王右使在信州,都是独当一面。两处事务,教主决不肯插手过问。便如我杨幺,当初教主命我襄助钟左使,这次调我东下应援,便只是向钟左使商借,不肯直接向我下令。”钟昂点头道:“教主深明兵法,唯有这般,方能如心使臂,如臂使指。那是教主的见识过人之处。只是事出非常,便当从权,王右使既然伤重,教主便是亲自调遣信州教众,又有什么不可以了?”

仇释之道:“当年教主在江南起事之时,也是命我在歙州独当一面。当时教主曾对我言道:‘汉高祖兵败了,便去夺韩信的士卒,这等事情我方十三是决计不肯做的。你在歙州,一切便宜行事,我方十三绝不干预,也决不夺你一兵一卒。’教主对属下的这番推心置腹,当真是古今无人可及。”钟昂叹道:“若是那狗皇帝有教主一半的英明,也不至于把半壁江山拱手让给金狗了。”杨幺皱眉道:“钟贤侄这话说的,那狗皇帝怎可和咱们教主相提并论?”仇释之大笑。

秦渐辛冷笑道:“方教主对属下推心置腹,可惜属下对方教主却是心怀叵测。”钟昂霍然站起,怒道:“秦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渐辛未及回答,杨幺已伸手按得钟昂坐下,笑道:“慢慢说,慢慢说。咱们先喝酒。”

仇释之笑道:“正是,正是。只顾着说话,可对不起这瓮好酒了。”伸手拍开瓮口,酒香登时四溢。秦渐辛见那酒色作金黄,粘稠有如蜜糖,光是闻到酒香,便已心怀大畅。他虽并不嗜酒,却也知这是难得的好酒。仇释之取了四个粗瓷大碗,抓住瓮口,便向碗中倾倒,及碗口而止。杨幺笑道:“仇大师便是小家子气,定要倒得这么满。”仇释之哪里去睬他,抓起碗来,喝了一大口,大声辨味,啧啧有声,赞道:“轻灵厚重,兼而有之,好酒,好酒。”

秦渐辛少年时家教甚严,只逢年过节方有机会略饮两杯,其后囚居龙虎山,更是一滴酒也见不到。这时美酒喝在口里虽觉舒畅,却也不知好在何处。杨幺将那碗酒几口喝干,笑道:“这酒难得,我便不糟踏了。我那份留给仇大师尽兴罢。”仇释之大喜,却也无暇理会他,眼见钟昂端起碗便仰脖饮干,一碗酒倒有小半碗流在了衣上、地上。仇释之心中大痛,却也不好不许他喝,痛惜之情,现于颜色。

秦渐辛见到仇释之神色,微微一笑,说道:“钟兄,我先前那句话,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钟昂一凛,登时放下碗来,说道:“正要请教。”秦渐辛沉吟道:“难道杨天王和仇大师也不知么?”杨幺面色凝重,缓缓摇头。秦渐辛叹道:“今日的王宗石王右使,便是当年的吕师囊。”杨幺和钟昂面面相觑,忽然一起大笑起来,仇释之更是一口酒喷了钟昂一身。杨幺笑道:“秦公子,想来王右使你是见过的,当年的吕右使,你只怕没机会见到罢。他们两位的年龄、面貌、身材、口音、武功都完全不同,怎会是一个人?”钟昂也道:“不错,别说是两位法王,就是愚兄少年时,也曾见到这两位同时出现,怎会是一个人?”

秦渐辛一怔,才知他们曲解了自己言中之意,转念一想,不禁也笑了起来,道:“是我那句话说得含混了,原不怪三位会错意。我不是说王宗石和吕师囊是同一个人,我是说,今日的王宗石,便如当年的吕师囊一般。”钟昂止住笑声,道:“那便如何?王右使和吕右使都是本教右使,又都是独当一面,才干见识也都差不多。秦兄弟说王右使便如当年的吕右使,那也说得甚是。”

秦渐辛又是一怔,奇道:“难道三位竟然都不知道?”钟昂愕道:“知道什么?”秦渐辛心中狐疑不定,摇头道:“既然如此,便当小弟没说过。”杨幺一直神色和蔼,这时忽然目光如电,向秦渐辛望来,缓缓道:“秦公子的意思是不是说,当年的吕右使,今日的王右使,都对教主心怀叵测?”他这话一出口,钟昂立时脸上变色,连仇释之也放下了酒碗。秦渐辛缓缓点头道:“原来杨天王毕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