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无复玻璃魂(第6/8页)

杨幺缓缓踱步,忽道:“三路人马是朝廷调动的,还是李允文私自调动的?”秦渐辛道:“杨天王只怕不知大宋制度。鄂州的湖广宣抚司现在既无宣抚使,访察使李允文便如同宣抚使一般,掌管湖广军政全权。朝廷调动还是李允文调动,却有什么分别?”杨幺叹了口气,说道:“十日前便有斥侯回报,李纲曾去拜访李允文,我当时不以为意,也没跟秦公子说。现下想来,窥破秦公子策谋的,除了李纲,更无别人。”

秦渐辛背上冷汗直冒。当初他在东京时,只是一个寻常的官宦子弟,李纲便已是国之干城,以多谋善断名动朝野。若不是李邦彦罢了李纲之权,只怕金兵未必便能攻破汴京。在秦渐辛心中,对李纲实是五分佩服,五分崇敬。他虽自负智谋过人,但若与李纲斗智,却实是毫无把握。

杨幺见秦渐辛神色不定,不禁失笑道:“秦公子何必如此忧心?李纲虽是有名的忠臣、贤臣,但却没听说他打过什么漂亮的仗。说到用兵,难道当真胜过了你这今世卧龙?何况这三路大军各自为战,并非李纲亲自调度。”秦渐辛一想不错,笑道:“你看我这般没用,听见李纲的名字就吓得傻了,哪里敢称什么今世卧龙?杨天王所言不错,但教这三路大军不是李纲亲自指挥,咱们未必便无胜算。”回头向夏诚道:“夏龙王,有你这龙王相助,咱们水战取胜又多了几成把握。龙王此来,带了多少援军?”

夏诚木然道:“没有。”秦渐辛一怔,道:“楚王派夏龙王前来应援,竟然没带一兵一卒?”夏诚点了点头,却不说话。杨幺忙道:“秦公子不可对楚王疑心,想来楚王和孔彦舟对峙,未必有余力分兵。便是有余力分兵,可也没船只运来。”秦渐辛皱眉无语,心道:“朝廷七万大军分做三路,若是有数千援军,加上这里的八千精锐,但教用兵得法,倒也不难各个击破。眼下要以八千人转战三面,便是真的卧龙复生,只怕也是为难。”

沉思良久,这才道:“夏龙王,三路大军兵力分布如何?将领性情如何?”夏诚摇了摇头,示意不知。杨幺却道:“安和、张奇都是无能之辈,那鄂州都统制张崇却是水战宿将,未可小觑。兵力如何分布,现下我尚不知。”见秦渐辛面有惊色向自己望来,杨幺微微一笑,又道:“行军打仗最重要的,第一是粮草,第二是讯息。我等既在湖广起兵,湖广官吏将领的才能性情自须尽数了然,那也不足为奇。”

秦渐辛默然自惭,心道:“我只是凭着一己的小聪明无往不利,遇上这等大事,却全然束手无策。今世卧龙这四个字,实是太过抬举我了。如杨天王这般事事未雨绸缪,谋定后动,那才真是了不起呢。”思索片刻,只得道:“李纲大人颇有识人之明,既是他幕后调度,想来张崇这一路,定然兵力最多。幸好张崇这一路离君山最近,必然先到。咱们先破了这水战宿将,其余两路多半不战自退。”杨幺点头不语,夏诚自是更无异议。

当夜秦渐辛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心想:“杨天王如此待我,我却不能为他分忧,未免于心有愧。只是兵力如此悬殊,我又从未指挥水战,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越想心中越是不安。披衣而起,信步乱走,一抬眼却到了军师洞前。秦渐辛微微苦笑:“军师洞,军师洞,我真的有本事当杨天王的军师么?”

暝思一夜,全无所得。次日一早,射蛟台岗哨便即传来讯息,张崇水师距此已不过三十里水路,共是大海鳅船六十只,小海鳅船一百只,士卒两万八千人。秦渐辛吃了一惊:“张崇来得好快。”只得随了杨幺,登船迎战。

那海鳅船与寻常船只大不相同,无帆无桨,船侧各有水车,每部水车用十二人踏动,数十部水车一起发动,带得那船运转如飞。船面上竖立弩楼,装的都是齿轮连弩,一弩连发九矢,以齿轮机械之力发出,虽是弩箭,其势却犹胜狼牙雕翎。大宋虽然国势不振,军衰将弱,但军械之精却是甲于天下。这海鳅船更是冠绝当世的第一等利器,一百六十艘海鳅船,几可横行天下。

明教教众均以殉教而死为极大荣耀,此时虽明知势弱,却是人人奋不顾身,架乘渔舟,奋勇冲杀。若是平地交锋,宋军虽众,却怎是明教精锐的对手?但此时水战,宋军伏在海鳅船中,有竹笆遮护。矢石打在竹笆之上,俱都弹开,自是伤不着宋军。海鳅船上连弩疾风骤雨般发出,纵是杨幺这等高手,只怕也是避无可避。明教众人虽然均有武功,在密不透风的矢雨之下,却也伤亡惨重。

夏诚大怒,夺了一只小船,亲自操持,迎矢雨而上。秦渐辛知道明教法王人人都是当世一流高手,又曾亲眼见到傅鬼年、仇释之等人绝技,心中早就渴欲一见这位“见首龙王”的身手。这时见他右手持橹划动,左手却持着一面铜盾遮体,那盾虽只两尺方圆。但在夏诚手中使来,却是效验如神。弩矢虽多虽密,却尽被铜盾挡开。秦渐辛见那铜盾深深凹陷,便如一只铜锅相似,夏诚运使铜盾的手法,更是犹如拿着一只铜锅翻炒一般。想到钟昂所言,夏诚乃是从厨艺中悟出上乘武功,虽在战场之上,却也不禁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