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当年此处定三分(第2/30页)

渣巴渣巴,果不其然,崔轩亮有吃有喝,这会儿便又眉开眼笑了,他手拿香猪蹄,边走边嚼,吃了个香甜无比,眼见两名老汉兀自愁容满面,便问道:「哪,这猪蹄挺好吃的,不输婶婶做的,你们要不要吃些?」老陈咬牙咒骂,方知二爷平日为何如此暴躁,原来是给这个小魔星折腾出来的。他推开了崔轩亮,拉住了老林,附耳道:「你那儿还有多少钱?」

老林取出了两张银票,道:「全身家当尽数在此,一共四十两。」见得银票亮出,老陈殊无喜色,只是一声长叹:「银票没用,这是海外地方,没处来兑。我要的是现银。」老林苦笑道:「先跟你说了,今早靠港的买路钱还是我付的,哪,你要现银,只有这些了。」老林囊空如洗,掏掏摸摸半晌,只搜出了两块碎银,老陈拿在手里秤了秤,看看还不足一两,他「啧」了一声,便又从怀里掏出全数家当,却也只剩了五两。

烟岛泊船是要钱的,这岛上什么都贵,在宋莲香的种种德政之下,连泊船一日也得支付三十两,敛财之功,十分凶狠。再看崔风宪受伤重病,一会儿上岸投宿,不免又是一笔花费。更何况弟兄们三个月里没拿工钱,船上老老小小都在等着尚六爷的这笔买卖,本想买卖不成本钱在,谁知自家的胡涂少爷居然还把本钱弄丢了,这下山穷水尽了,却该如何是好?

老林苦脸道:「现下怎么办?真要去找魏夫人借么?」老陈叹道:「别找她。这女人纯是个势利眼,到时借不着钱,白白给她讽刺讥笑,借着了钱,又要给她赚一笔利钱。咱们得咬牙撑过去。」世人嫌贫爱富,本属应然,这趟路终究是来求亲的,亲家还未结成,反倒成了债主,这桩婚事如何还有指望?老林叹道:「那咱们怎么办?可要找不孤道长借么?」老陈叹道:「这牛鼻子老道也是个没油水的,我看若真撑不过了,咱们便去找上官义借吧。」「上官义?」老林讶道:「可是方纔陪魏夫人进来的那个矮老头?」老陈道:「就是他。我以前和他见过几次。

这人也是『燕山八虎』之一,为了大老爷的缘故,多少有几分香火之情,不会见死不救的。」崔家大老爷,便是「燕山八虎」之首的崔风训,看他交游广阔,走到哪儿都有朋友,倘使今日还活在世上,崔风宪也不至于给人杀成了重伤,崔轩亮更不会变成了一个活白痴。心念于此,二人不约而同,一齐仰天长叹。

老林道:「对了,这上官义不是武将出身么?宋莲香怎会找他过来查案?」老陈道:「我听二爷说了,当年御驾亲征时,上官老儿为了救驾,曾经以一挡百,深陷敌营,便给蒙古人砍成了重伤。之后皇上心疼他,便命他留在北京,接掌『旗手卫』,不必再上战场去了。」老林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宋莲香这般看重他。」他顿了顿,又问道:「对了,那个尚六爷到底是怎么死的?该不会真个染上瘟疫了吧?」

听得瘟疫二字,老陈心下悚然,不觉脑袋有些发昏,好像发烧了,慌道:「你别吓我了。咱们现下身无分文,要是生了病,那准是死路一条啦。」老林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惊道:「糟了,我的头好烫,你摸摸看。」老陈举手来摸,骇然道:「是啊,烫得紧!」两名老头满心害怕,道:「完了、完了,咱们身无分文,连买药钱也没了,这可怎么办啊?」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悲苦间,忽听崔轩亮道:「谁说咱们身无分文了,我这儿还有钱!」说着拿出了几只烂铜板,交给了老陈。

老陈怒道:「少爷别闹了!咱们要的不是三文五文,咱们缺的是大钱。」崔轩亮哼道:「大钱我也有啊。我方纔给你们骂了一顿,这便想起来了,我房里还藏着三百两黄金。」两名老汉怒道:「少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能否学着正经些?」崔轩亮啃着猪蹄,喀喀有声,又道:「谁不正经了?你们忘了么,那个朝鲜武官叫申什么……什么申玉柏的,昨儿不是扔了箱金子给我么?你们都不记得了?」老陈啊了一声,立时想起了那箱金条,当时崔风宪给人杀成重伤,其后「靖海督师」白璧暇过来调停,便命申玉柏留下那箱金条,当作抚恤之用。

老林大喜道:「是了!是了!船上确实还有那箱金子,少爷您收到哪儿去了?」崔轩亮吸吮猪骨,吃得满面怡然,道:「我昨晚气得坏了,想叔叔说做人要有骨气,便拿着金子走到船舷边,打算抛入大海。」两名老汉颤声道:「什么?你……你真这样干了?」崔轩亮哼了一声,他左顾右盼,忽见路边有只野狗,便蹲了下来,把手上的猪骨喂了它,哼道:「我才没那么傻呢。什么骨气不骨气的,我才懒得理。这钱是叔叔用命换来的,我当然得交给婶婶,留给她养老。后来我便把金子藏到舱里、好好收着啦。」他斜目瞧着两个老头,道:「我这般干法,是不是又是窝囊废了?」老陈大喜过望,一把抱住了他,大声道:「不是!少爷这回不是窝囊废!你做的再对也不过啦!」崔轩亮哼道:「那你们以后还骂我不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