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冤家聚头(第5/10页)

出得洞来,那女子问道:“你这轻功是谁教的?快说!”手臂忽紧,郭靖喉头被扼,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心中惊慌,忙运内力抵御。那女人故意要试他功力,扼得更加紧了,过了一阵,才渐渐放松,喝道:“嘿,看你不出,浑小子还会玄门正宗的内功。你说王道长受了伤,王道长叫甚么名字?”

郭靖心道:“你救了我性命,要问甚么,自然不会瞒你,何必动蛮?”当下答道:“王道长名叫王处一,人家称他为玉阳子。”突觉背上那女人身子一震,又听她气喘喘的道:“你是全真门下的弟子?那……那好得很。”语音中竟流露出情不自禁的欢愉之意,又问:“王处一是你甚么人?干么你叫他道长,不称他师父、师叔、师伯?”郭靖道:“弟子不是全真门下,不过丹阳子马钰马道长传过我一些呼吸吐纳的功夫。”

那女人道:“嗯,你学过全真派内功,很好。”隔了一会,问道:“那么你师父是谁?”郭靖道:“弟子共有七位师尊,人称江南七侠。大师父飞天蝙蝠姓柯。”那女人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声音甚是苦涩,说道:“那是柯镇恶!”郭靖道:“是。”那女人道:“你从蒙古来?”郭靖又道:“是。”心下奇怪:“她怎么知道我从蒙古来?”

那女人缓缓的道:“你叫杨康,是不是?”语音之中,阴森之气更甚。郭靖道:“不是,弟子姓郭。”

那女人沉吟片刻,说道:“你坐在地下。”郭靖依言坐倒。那女人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卷物事,放在地下,卷开外面包着的一块不知是布是纸的东西,露出一物,星光熹微下灿然耀眼,赫然是柄匕首。郭靖见了甚是眼熟,拿起一看,那匕首寒光闪闪,柄上刻着“杨康”两字,正是那晚自己用以刺死铜尸陈玄风的利刃。当年郭啸天与杨铁心得长春子丘处机各赠匕首一柄,两人曾有约言,妻子他日生下孩子,如均是男,结为兄弟,若各为女,结为姊妹,要是一男一女,那就是夫妻了。两人互换匕首,作为信物,因此刻有“杨康”字样的匕首后来却在郭靖手中。其时年幼,不识“杨康”两字,但匕首的形状却是从小便见惯了的,心道:“杨康?杨康?”一时想不起这名字刚才便曾听王妃说过。

他正自沉吟,那女人已夹手夺过匕首,喝道:“你认得这匕首,是不是?”

郭靖若是机灵得半分,听得她声音如此凄厉,也必先回头向她瞥上一眼,但他念着人家救命之恩,想来救我性命之人,当然是大大的好人,是以更无丝毫疑忌,立即照实回答:“是啊!晚辈幼时曾用这匕首杀死了一个恶人,那恶人突然不见了,连匕首都……”刚说到这里,突觉颈中一紧,登时窒息,危急中弯臂向后推出,手腕立被那女人伸左手擒住。

那女人右臂放松,身子滑落,坐在地下,喝道:“你瞧我是谁?”

郭靖被她扼得眼前金星直冒,定神看去时,只见她长发披肩,脸如白纸,正是黑风双煞中的铁尸梅超风,这一下吓得魂飞魄散,左手出力挣扎,但她五爪已经入肉,哪里还挣扎得脱?脑海中一片混乱:“怎么是她?她救了我性命?决不能够!但她确是梅超风!”

梅超风坐在地下,右手扼在郭靖颈中,左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十余年来遍找不见的杀夫仇人忽然自行送上门来,“是贼汉子地下有灵,将杀了他的仇人引到我手中吗?”一霎时心中喜不自胜,却又悲不自胜,一生往事,斗然间纷至沓来,一幕幕在心头闪过:

“我本来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整天戏耍,父母当作心肝宝贝的爱怜,那时我名字叫作梅若华。不幸父母相继去世,我受着恶人的欺侮折磨。师父黄药师救我到了桃花岛,教我学艺。给我改名叫梅超风,他门下弟子,个个名字中都有个‘风’字。在桃树之下,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人站在我面前,摘了一个鲜红的大桃子给我吃。那是师兄陈玄风。在师父门下,他排行第二,我是第三。我们一起习练武功,他时常教我,待我很好,有时也骂我不用功,但我知道是为了我好。慢慢的大家年纪长大了,我心中有了他,他心中有了我。一个春天的晚上,桃花正开得红艳艳地,在桃树底下,他忽然紧紧抱住了我。”

一阵红潮涌上梅超风的脸,郭靖听得她喘气加剧,又轻轻叹了口气,叹息声却很温柔。

梅超风回忆到陈玄风和自己偷偷结了夫妻,怎样惧怕师父责罚,离岛逃走,丈夫告诉她盗到了半部《九阴真经》。以后是在深山的苦练,可是只练了半年,丈夫便说经上所写的话他再也看不懂了,就是想破了头,也难以明白。

“丈夫当年这样说:‘贼婆娘,《九阴真经》只盗到了下半部,上半部经中扎根基、练内功的秘诀丝毫不知。经上武功属于道家,跟师父所教的完全不同。咱们再也练不下去了,你说怎么办?’我说:‘那有甚么法子?’他说:‘再去桃花岛。’我怎敢再去?我们两人本领再大十倍,也敌不过师父的两根指头。我那贼汉子也是怕得很的,可是眼看着经上各种奇妙的功夫不能练,死了也不能甘心。他决意去盗经,说道:‘要就咱夫妇天下无敌,要就你这贼婆娘做寡妇。’我可不做寡妇!要死也死在一起,我们两人甩出了性命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