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剑豪战争 第二章 野寺(第5/6页)

「总之这一、两晚,我们可以睡得安乐些了。」练飞虹淡然说着,抹去涂在脸上的绿浆,重新露出样子来。只见他的脸较圆性、荆裂等更要疲倦,比往日好像又苍老了几年。

——如何严谨的修练,也难让他逃过岁月的侵蚀。这段日子对练飞虹的影响更是比后生小辈明显。

自从入了江西西面省界的荒野后,「破门六剑」一直被这鹰扬帮用猎鹰监视去向,于是遁入不见天日的密林之中,对方却又改以猎犬追踪,令他们一直暴露行踪。鹰扬帮不断将他们所在的情报贩卖给沿郊道骑马而来的武人,十多天来「破门六剑」已有三晚受到突袭,虽然都将对方杀退,但却大大耗损体力精神。圆性和练飞虹忍无可忍,也就设下这一着,将跟踪而来的鹰扬帮众截杀。

「那好哇!难得遇到这座佛寺,我们可以在这儿多歇息一天了!」童静兴奋地说,指指殿里的柴薪:「那可以打火做饭吗?」

「趁天还没全黑前要做好。」荆裂说:「而且就在这儿做,别让烟往天空冒。」

童静欢天喜地地准备生火,但一看见荆裂手上那钵肉,马上吐舌皱眉。

「哦?哪来的?什么肉?」练飞虹问着时仍在抹身。他一身皮肤虽已因年纪而松弛,但胸腹肩臂的肌肉仍然结实精壮,比诸许多年轻人也不遑多让。

「啐!臭老头!」童静见了厌恶地别过头:「到外面穿衣服去!难看死了!」

练飞虹反而咧齿笑起来,曲起两臂把-身肌肉鼓得坚硬,特意展示给童静看。荆裂和圆性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对了……」练飞虹这时收敛起来,伸手指指上方殿顶。「那小子……干什么?」

「他说要看着外头。」童静说时目中显出忧心:「但我看他更像是想一个人静静。」「他有点不妥。」练飞虹抓着胡子说。「好好留意他。」

童静用力点点头。

◇◇◇◇

黑暗之中,只靠一点如豆的灯火,他瞥见那两片激削下来的银光。

几乎完全不须思考,他的左手已经把着后腰间那横亘的剑柄。食指摸在镕成凶猛虎头的剑锷刻纹之间。

出鞘。

「虎辟」的宽短锋芒,如新月在头顶划出,先猛烈激撞在第一片银光上,将之荡开,与另一道银光互碰。对手的双兵刃攻击在一招间散乱,失却力量。

在这停定下来的时刻,他看清那是一对虎头钩。衢州常山派的得意兵器——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什么都不用想,右手也迅速连动起来。长长的金黄光芒闪现。雕着蟠龙的莲花状护手。

剑势亦如龙。自双钩的内弯刃锋间射入。

灿银虎头钩合拢,意欲将「龙棘」剑刃半途封锁——这是常山派「捞月钩」的得意技。

可是来不及了。要劫夺青城快剑,就如要在激流里伸手抓着冲下的树叶,非常人能做到。

双钩夹势未成形,「龙棘」已穿越而过。

这刹那凭着剑光,他首次看见对方的脸。

那张脸不比他年长多少。此刻五官都惶然地扩张扭曲,溢满临死前一刻的惊惧。

血腥。

燕横睁开眼睛,意识回到这密林深处的野寺顶上。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缓和高涨的情绪。记忆里那黑暗中的血腥气味,格外教人心跳加速。

他抬头仰望。树林里就只有这座佛寺未为参天巨树掩蔽,是唯一可清楚看见天空之地。天色已向晚,高树上的枝叶在徐徐夏风中微微摇动,四方幽阴的密林彷佛藏着无限奥秘。

燕横无法自已地再次回想这些年来,自己诛杀过的人。从成都马牌帮到庐陵「清莲寺」的术王众,他都曾大开杀戒。那些时候他都有充分的拔剑理由。

而现在,他迷惑了。

燕横拔出「虎辟」来,左手来回在空中轻轻比划,重复演练刚才回忆中的剑招。

在庐陵击杀过的术王众数目他并没有去数算;可是这个多月来杀过的武人,他却每个都记得。共十三人。而且还清楚记忆着跟他们战斗时的情景。

他心里对于杀死这些来袭击「破门六剑」的武者,并没有甚么歉疚:他们一心来杀我们,那么死在我们的剑下也非常公平。

——尤其当燕横知道他们为甚么而来之后。武道中人,竟为朝廷颁赐的虚名卖命,更不值得尊重!

与这许多不同门派武功连番血战皆捷,而且毫发无伤,燕横的武技和自信又比先前再猛进一层。他无从否认那快意满足之情,更经常自然回忆起战斗的情景,品尝那血光剑风中的每刻。

可是同时他心里也无法摆脱一股空虚感。

自从决志复仇,燕横曾经以为自己的剑只会沾上武当派的鲜血,如今却卷入这纷乱的战斗漩涡里,为的竟是如此无聊的理由。他从前并没有想象过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