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鸟屋疑云(第3/4页)

“为什么?”

“因为那位隐士剑客就是死在我剑下的。”独孤痴道,“两个月前,我到这里来,将他刺杀于外面的古树下。”

小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才道:“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儿子?”

“是。”

“你杀了他的父亲,却躲到这里来,要他收容你,为你保守秘密。”

“我知道他一定会为我保守秘密。”独孤痴道,“因为他要复仇,就绝不能让我死在别人的手里,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传授他可以击败我的剑法。”

“你肯将这种剑法传授他?”

“我已答应了他。”独孤痴淡淡地说,“我希望他能为他父亲复仇,也将我同样刺杀于他的剑下。”

小方的指尖冰冷。

他并不是不能了解这种情感,人性中本来就充满了很多这种尖锐痛苦的矛盾。就因为他了解,所以才觉得可怕。

独孤痴一定会遵守诺言,那个孩子将来很可能变成比他更无情的剑客。迟早总有一天会杀了独孤痴,然后再等着另一个无情的剑客来刺杀他。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生命绝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别人的生命还是他们自己的都一样。

他们活过,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件事,达到一个目的,除此之外,任何事他们都绝不会放在心上。

门外阳光遍地,屋檐下鸟语啁啾。生命本来如此美好,为什么偏偏有人要对它如此轻贱?

小方慢慢地站起来,现在他只有最后一件事要问了:一件事,两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我去杀人?”他问,“你要我去杀谁?”

“因为他若不先死,我就永远无法做到我想做到的事。”独孤痴先回答前面一个问题,“只有卜鹰能捏碎我握剑的手,这个人却折断我心中的剑。”

心中本无剑,如果剑已在心中,还有谁能折断?

要折断人的心剑,必定先要让那个人心碎,无情无名无泪的剑客,心怎么会碎?

独孤痴冷漠的双眼中,忽然起了种奇怪的变化,就像是一柄已杀人无算的利器,忽然又被投入铸造它的洪炉中。

谁也想不到他眼中会现出如此强烈痛苦炽热的表情。

“是个女人,是个魔女,我只要一见到她,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虽然我明知她是个这样的女人,却还是无法摆脱她,她若不死,我终生还要受她的折磨奴役。”

小方没有问这个女人是谁。

他不敢问。

他内心深处忽然有了种令他自己都怕得要命的想法。

他忽然想起了古寺幽火闪动照耀下的那幅壁画上,那个吸吮人脑的罗刹鬼女,那张狰狞丑恶的脸,仿佛忽然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脸。

一张纯洁美丽的脸。

独孤痴又开始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她一定也到了拉萨,因为她绝不会放过卜鹰,也绝不会放过我。”

小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为什么?”

“因为卜鹰就是猫盗,绝对是!”独孤痴道,“她一定会跟卜鹰到拉萨来,她在拉萨也有个秘密的地方藏身。”

“在哪里?”

“就在布达拉宫的中心,达赖活佛避寒的‘红宫’旁,一间小小的禅房里。”

独孤痴道:“只有她能深入布达拉宫的中心,因为喇嘛们也是男人,绝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她的要求。”

小方已经走出去。

他不想再听,不想听独孤痴说出这个女人的名字。

可是独孤痴已经说了出来。

“她的名字叫波娃。”他的声音中也充满痛苦,“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我,现在就得去替我杀了她。”

门外依旧是阳光遍地,屋檐下依旧有鸟语啁啾,可是生命呢?

生命是否真的如此美好?生命中为什么总是要有这么多谁都无法避免的痛苦与矛盾?

小方慢慢地走出来,那孩子仍然站在屋檐下,痴痴地看着一个鸟笼,一只鸟,也不知是山雀,还是画眉?

“它是我的朋友。”孩子没有回头看小方,这句话却无疑是对小方说的。

“我知道。”小方说,“我知道它们都是你的朋友。”

小孩忽然叹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忽然充满成人的忧郁。

“可是我对不起它们。”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迟早总有一天,它们会全都死在独孤痴的剑下。”小孩轻轻地说,“只要等到他的手可以握剑时,就一定会用它们来试剑的。”

“你怎么知道?”小方问。

“我父亲要我养这些鸟,也是为了要用它们来试剑的。”小孩道,“有一次他曾经一剑斩杀了十三只飞鸟,那天晚上,他就死在独孤痴剑下。”

他虽然是个孩子,可是他的声音却已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这是不是因为他已了解,死,本来就是所有一切事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