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粉麝余香衔语燕 珮环新鬼泣啼乌(第6/14页)

韦小宝吃了一惊,跳开数步,手按面颊,怒道:“你……你干么打人?”

方怡柳眉竖起,涨红了脸,怒道:“你拿我当什么人?你跟刘师哥说什么了?背着人家,拿我这么糟蹋轻贱?”韦小宝道:“我可没说什么不……不好的话。”方怡道:“还说没有呢,我一句句都听见了。你……你……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又气又急,流下泪来。

徐天川心想这是小儿女们胡闹,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别又伤了天地会和沐王府的和气,当下哈哈大笑,说道:“韦香主和刘师兄都吃了点小亏,就算是扯了个直。徐老头可饿得狠了,咱们快找饭店,吃喝个痛快。”

突然间一阵东北风吹过,半空中飘下一阵黄豆般的雨点来。徐天川抬头看天,道:“十月天时,平白无端的下这阵头雨,可真作怪。”眼见一团团乌云从东北角涌将过来,又道:“这雨只怕不小,咱们得找个地方躲雨。”

七人沿着大道,向西行去。方怡、沐剑屏伤势未愈,行走不快。那雨越下越大,偏生一路上连一间农舍、一座凉亭也无,过不多时,七人都已全身湿透。韦小宝笑道:“大伙儿慢慢走罢,走得快是落汤鸡,走得慢是落汤鸭,反正都差不多。”

七人又行了一会,听得水声,来到一条河边,见溯河而上半里处有座小屋。七人大喜,加快了脚步,行到近处,见那个屋是座东歪西倒的破庙,但总是个避雨之处,虽然破败,却也聊胜于无。庙门早已烂了,到得庙中,触鼻尽是霉气。

方怡行了这一会,胸口伤处早已十分疼痛,不由得眉头紧蹙,咬住了牙关。徐天川拆了些破桌破椅,生起火来,让各人烤干衣衫。但见天上黑云越聚越浓,雨下得越发大了。徐天川从包裹中取出干粮面饼,分给众人。

刘一舟将辫根塞在帽子之中,勉强拖着一条辫子。韦小宝笑吟吟的对他左瞧右瞧。

沐剑屏笑问韦小宝:“刚才你在刘师哥的薄饼之中,做了什么手脚?”韦小宝瞪眼道:“没有啊,我会做什么手脚?”沐剑屏道:“哼,还不认呢?怎地刘师哥又会中蒙汗药晕倒?”韦小宝道:“他中了蒙汗药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瞧不会罢,他这不是好端端的坐着烤火?”沐剑屏呸了一声,佯嗔道:“就会假痴假呆,不跟你说了。”

方怡在一旁坐着,也是满心疑惑。先前刘一舟抓住韦小宝等情状,他们只远远望见,看不真切,后来刘韦二人并排坐在树下说话,他们已蹑手蹑脚的走近,躲在树林里,眼见一张张薄饼都是刘一舟从包裹中取出,他又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韦小宝,防他逃走,怎么一转眼间,就会昏迷晕倒?

韦小宝笑道:“说不定刘师兄有羊吊病,突然发作,人事不知。”

刘一舟大怒,霍地站起,指着他喝道:“你……你这小……”

方怡瞪了韦小宝一眼,道:“你过来。”韦小宝道:“你又要打人,我才不过来呢。”方怡道:“你不可再说损刘师哥的话,小孩子家,也不修些口德。”韦小宝伸了伸舌头,便不说话了。刘一舟见方怡两次帮着自己,心下甚是受用,寻思:“这小鬼又阴又坏,方师妹毕竟还是对我好。”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七人围着一团火坐地,破庙中到处漏水,极少干地。突然间韦小宝头顶漏水,水点一滴滴落向他肩头。他向左让了让,但左边也有漏水。方怡道:“你过来,这边不漏水。”顿了一顿,又道:“不用怕,我不打你。”韦小宝一笑,坐到她身侧。

方怡凑嘴到沐剑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沐剑屏咭的一笑,点点头,凑嘴到韦小宝耳边,低声道:“方师姊说,她跟你是自己人,这才打你管你,叫你别得罪了刘师哥,问你懂不懂她的意思?”韦小宝在她耳边低声道:“甚么自己人?我可不懂。”沐剑屏将话传了过去。方怡白了他一眼,向沐剑屏道:“我发过的誓,赌过的咒,永远作数,叫他放心。”沐剑屏又将话传过。

韦小宝在沐剑屏耳边道:“方姑娘跟我是自己人,那么你呢?”沐剑屏红晕上脸,呸的一声,伸手打他。韦小宝笑着侧身避过,向方怡连连点头。方怡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火光照映之下,说不尽的娇美。韦小宝闻到二女身上淡淡香气,心下大乐。

刘一舟所坐处和他三人相距颇远,伸长了脖子,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甚么“刘师哥”,甚么“自己人”,此外再也听不到了。瞧他三人嘻嘻哈哈,神态亲密,显是将自己当做了外人,忍不住又是妒恨交作。

方怡又在沐剑屏耳边低声道:“你问他,到底使了什么法儿,才将刘师哥迷倒。”韦小宝见方怡一脸好奇之色,终于悄悄对沐剑屏说了:“我小便之时,背转了身子,左手中抓了一把蒙汗药,回头去翻检薄饼,饼上自然涂了药粉。我吃的那张饼,只用右手拿,左手全然不碰。这可懂了吗?”沐剑屏道:“原来如此。”传话之后,方怡又问:“你哪里来的蒙汗药?”韦小宝道:“宫里侍卫给的,救你刘师哥,用的就是这些药粉。”这时大雨倾盆,在屋面上打得哗啦啦急响,韦小宝的嘴唇直碰到沐剑屏耳朵,所说的话才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