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刚怒目(第6/10页)

他顿了一顿,扬声说道:“大伙儿都认为尾张国运将终了吗?既然如此,宁某倒愿意豁出性命,直捣今川腹心,或许一战成功,让今川义元留下无法洗刷的羞耻。这就叫‘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

“说得好。”织田信长忽地拍掌大笑,站起身来,舞扇蹈足,跳起敦盛一番之舞,口中唱道,“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此即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见敦盛郎之首级……”跳罢此舞,织田信长贯甲跃马,独自飞奔而出,诸侍童、家臣无不大惊,跨马跟随,紧跟着的是二百士卒。

织田信长马不停蹄,沿途聚集起两千兵马,于次日午时,突然出现在桶狭间的狭长谷地。屡屡得胜的今川大军志得意满,正在午休,不及穿甲上马,不及提枪发铳,便被织田军冲得七零八落、尸横遍野。是役,桶狭间的今川大营全军覆没,四十二岁的今川义元被织田信长取下了首级。二十七岁的织田信长以少胜多、一战成名,从此开始了统一日本的漫长战争。

佛堂中,织田家的侍童家臣俱已走光,宁不空却纹丝不动,陆渐忍不住问:“先生不去吗?”

宁不空淡然道:“胜负已分,我又何必去凑那个热闹?”陆渐奇道:“胜负已分,谁胜谁负?”宁不空道:“自你告诉今川大本营的所在,今川家的末日便已到了。你虽不愿做织田的家臣,但你今日之功于织田一家,却是远胜众人。”

陆渐听得发呆,忽听宁不空道:“你随我来。”说罢,漫步而出。陆渐不知他心意,心怀忐忑,默然跟从。

走到寺后密林深处,宁不空驻足回身,伸出枯瘦大手,抚着陆渐的头笑道:“乖孩子,你一向很听我话,必然不会骗我吧?”

陆渐道:“我怎么会骗先生呢?”宁不空叹道:“陆渐啊,你越来越不老实了。千神宗号称日本第一剑客,以你的本事如何杀得了他?就算你借了劫力,但有借有还,要杀千神宗,得借多少劫力?别说你修为未深,劫力不足,就算劫力够了,仓促间偿还不了,你也早已经死了,怎么还能安然回到善照寺呢?”

陆渐虽知宁不空精明,却不料他疑心动得如此之快。但觉那手移至喉间,微微一紧,不觉慌道:“先生,我答应过别人,不能说出他的。”

“连我也不能告诉么?”宁不空叹了口气,“原本普天之下,除了劫主,能封住三垣帝脉的人寥寥可数,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只不过,陆渐啊,你不告诉我实话,就是对我不忠,你若对我不忠,我又怎么放心留你在这世上呢?”

陆渐左右为难,但鱼和尚的告诫尚在耳边,自己若是说出他,岂不成了无信无义之辈,一念及此,扬声道:“宁先生,并非我不老实,我发过誓,死也不能说出那人。”

宁不空笑道:“要死还不容易?”手上骤然加劲,陆渐颈项欲断,双耳嗡嗡作响,伸手抓那大手,却又提不起气力,眼前金星乱迸,渐渐化为一片白光。突然间,只听佛号震耳,四野皆响,陆渐颈上一轻,宁不空放开了手,陆渐终能吸气,禁不住捂颈蹲下,大口喘息不已。

“西城之主,东岛之王,金刚怒目,黑天不祥。”宁不空呵呵一笑,“当今天下,有能为封住“三垣帝脉”的人,除了区区这个劫主,便只得三人。足下口宣佛号,当是‘金刚怒目’鱼和尚了。”

陆渐举目望去,鱼和尚霜眉枯容,悄立远处,合十叹道:“足下动辄杀人,未免太狠。”

宁不空笑道:“若不行此苦肉计,怎能赚得大师现身?大师隐身暗处,还不是想趁机算计宁某?”鱼和尚道:“你算计他人在先,和尚为何不能算计于你?你只需根除这孩子身上的‘黑天劫’,和尚便不与你为难。”

陆渐恍然大悟,原来鱼和尚让自己与阿市不得说出他,竟是想藏在暗处,一举制服宁不空,逼他解除“黑天劫”。

宁不空笑了笑,答非所问:“大师当年与城主天柱山一战,竟能幸免,足见佛法精深。”鱼和尚摇头道:“惭愧,天柱山上,贫僧仅接下了万城主三招。事后被迫流落异邦,可谓落魄之人。”宁不空神色一黯,叹道:“大师何必自谦?倘若城主尚在人世,方今天下,谁又能接他三招?”

鱼和尚惊道:“万城主正当盛年,怎会不在人世?试问天下,谁能胜他?”

宁不空苦笑道:“城主纵然天下无敌,却敌不过天意。”鱼和尚动容道:“敢问其详。”

宁不空道:“十五年前,城主与大师相会于天柱山,事后返回西城,召集地、火、风、雷、山、泽六部,共商扫灭东岛余孽之事。”鱼和尚叹道:“万城主一统八部,屡败东岛,后又放逐贫僧,已是武功盖世,何苦还要多造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