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机关(第3/7页)

正巧有仆人端汤药进屋,郦逊之抢先伸手取了,道:“我来伺候王爷吧。”左虎惶恐道:“使不得。”郦逊之左手一推,用上内力,左虎动弹不得,只得由他。

郦逊之一笑,放开左虎,单手去托左勤。左勤的身子被他扶直了,向他点头相谢。郦逊之道:“王爷不必客气,喝药吧。”左勤的嘴唇颤颤张开,郦逊之把碗递到他嘴边,看他小口小口啜饮了,手上送得一快,便有汤水顺嘴角滑下沾湿被褥。

左勤一口不小心呛着,咳了两声,不胜其苦。他伤在胸胁,一咳嗽就牵动伤口,犹如一把刀在吱吱地磨。郦逊之瞥了左鹰、左虎一眼,一个东张西望,另一个神色痛楚,不觉心下了然。他服侍左勤躺下,替他换上新的被褥,忧心地道:“皇上为了王爷的病寝食难安,我这做臣子的无法为皇上分忧,只能为王爷端茶送水略表心意。”

左虎道:“廉察大人客气!大人千金之躯,又代皇上巡视,亲自给家父喂药,已是极大恩典。”左鹰附和道:“是极,是极。”郦逊之道:“王爷病重,逊之改日再打扰。此外,这三盒益寿养真膏为家父特制,请王爷笑纳。”郦云忙递上始终捧着的盒子。

左虎见他隆重其事,知此药必定异常珍贵,忙道:“大人如此费心,左氏一门铭感五内。廉察大人何时要来,我等随时恭候。”郦逊之微一摇头,“王爷身体要紧。”

出了湖心处左勤的卧室,郦逊之走在通往岸边的长廊中,步履悠闲缓慢,细致观看四周景色。等长廊游毕,见近岸码头边有旱舟石舫,通身石砌,几名左府家人正站在其上,往湖里倒些物事。

郦逊之好奇地问左虎,“那是什么?”左虎恭敬答道:“虎为家父积德,故叫人买下南市所有鱼虾放生,让廉察大人见笑了。”

郦逊之微微诧异,深深看了左虎一眼,见他态度谦恭有礼,笑道:“只苦了今日想吃鱼虾的人。”左虎附和一笑。郦逊之记起江留醉曾描述过左虎在十分楼的情形,与金逸明争暗斗,此时大摆孝经真难为他。

左氏两兄弟亲送郦逊之于府门之外,极尽礼数。等人退得远了,左虎沉下脸,瞪了左鹰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寻欢作乐。若非我……”左鹰嘴角一抽,“又嫌我坏事?”左虎正待发火,一只手在他面前一晃,现出个风流俊俏的身影,笑眯眯地道:“二爷莫恼,那郦逊之算得了什么,值得为他不快?”

楚少少从左府内闪出,劝过左虎又去拉左鹰,“跟我骑马散心去。”左鹰的脸色终于缓和,捏了一把楚少少,笑道:“我呀就爱看你。一瞧见你,什么脾气也没了,哈哈。走!”理也不理左虎,兴颠颠去了。

楚少少朝左虎微一拱手告辞,左虎叹了口气,“罢了!替我看紧他!”

郦逊之离开左府后,转过一条街,进了清影居里间厢房,郦云早已候着。不一会儿有下人来报,左鹰和楚少少带人出城骑马去了。郦逊之点点头,叫郦云摆了一套茶具,自取了六角尖瓣的万春银叶茶饼,慢慢用焙笼生微火炙干。墙上贴着陆羽的诗,“雪夜清舟涨井泉,自携茶灶就烹煎。一毫无复关心事,不枉人间住百年。”

茶饼烘干,郦逊之取茶臼细细碾了,用绢罗筛过,留下最细的茶粉。另一边红泥风炉火烧得正旺,等烟焰去尽,郦云方奉上店老板珍藏的无锡惠山泉水,一面烹水一面急扇。待水有微涛便取起,候汤面平复,先注少许沸水于钧窑红茶碗中,等冷气荡去,将先前磨好的茶粉放入,冲进茶汤。

郦逊之以茶筅迅速击拂,郦云凑头去看,汤纹聚如猛虎出山,散如修竹擎天,又见美人如花,瞬即换作亭台楼阁,须臾间变化多端,如梦幻泡影骤起骤灭。郦云拍手叫好,直夸好看,郦逊之不动声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倘这便是江湖、是社稷,他就是遨游其间的大鹏,直冲九霄的天龙,没有谁能够阻碍。

“左伯爷入宫面圣去了。”悄然走进一人,俯首报道。郦逊之听左虎也走了,手蓦地停住,茶沫顺着茶筅慢爬,堆云积雪,泛在整只茶碗上。他肃然的脸上终露笑意,对郦云道:“尝尝我的茶艺如何?”

郦云端碗细品,郦逊之问那人道:“是皇上宣的,还是他自己求见?”那人道:“大内徐公公亲来,该是皇上宣的。”郦逊之点头,叫那人退下。郦云笑道:“火候正好,公子爷几时教教我?”

郦逊之笑骂,“拍什么马屁!搅乱的茶,只能看不能喝,偏你上我的当。”郦云咂咂嘴,道:“公子爷有事就去办吧,我在这儿看着。”郦逊之看了他一眼,“你回府去,机灵点,兴许以后我有重用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