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三章 何去何从(第3/4页)

萧元启心头微微一松,两颊总算恢复了少许血色,又稳了一阵方才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陛下准备何时召见我?”

萧平旌仰头想了想,“大概要等东海使团离京之后吧。你不用着急,他们待不了几天。”

东海与大梁一向交好,联姻、边贸通商皆已历数朝,多有定规,若是抛开淑妃的事情不提,此次使团来京更像是一次礼节性拜访,确实费不了多少时日。

对于墨淄侯的缺席,东海使臣勉强解释为因病返程,在金阶之下再三叩首请罪。萧歆敲打了他几句之后发现,对于国中所出的这位第一高手,东海国主显然并不能完全管束,使臣应答之时十分尴尬,暗暗还有些盼着大梁能收拾他一场的意思。

淑妃的祭典安排在她生前所居的金华宫,按东海之礼大约需要一整天的时间。荀飞盏刻意将四周安防放得很松,可惜一直等到最后焚表收祭也未能瞧见墨淄侯的影子,连主祭的东海使臣看上去都有些失望。

“墨淄侯对最后的祭礼不感兴趣,京城又已经安静了这么久,是不是可以推断他已经走了呢?”萧平旌站在养居殿南侧的一处高台之上,转头询问身边的荀飞盏。

荀飞盏一面警戒四周,一面道:“他再是绝世高手,多留一天还是会多一分风险,反正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不走的理由……”说到这里时,他的视线刚好经过下方宽阔的庭院,突然间停了一下。

萧平旌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萧元启一身素服白衣,由两名内侍引领着正走向养居殿前的长阶,不由想起了他那日所说的话,有些感慨地问道:“荀大哥,令尊大人去世时,你几岁啊?”

“七岁。”荀飞盏瞟了他一眼,“干吗突然问起这个?”

“我习惯了有父兄护持,倒是真的从没想过孤身一人的滋味……”

“谁不知道你受宠啊,又在这儿跟我显摆什么?”荀飞盏开玩笑地逗了他一句,但其实很清楚他这句话从何而来,叹了口气道,“人逢巨变,都会觉得伤痛难熬。可外人能否感同身受并不重要,将来何去何从,关键还是要看他自己。”

低头跟随内侍走上长阶的萧元启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此刻的脑子有些发空,又是紧张又是惶然,几乎费尽全力才能稳住自己的脚步。

涉及宗室子弟的事情梁帝一向都习惯于同长林王商议,此刻坐在养居殿上的也只有他们二人。相比于萧歆阴沉的面色,萧庭生的表情反倒平和一些,但也是同样严肃,并无一丝笑意。

大礼叩拜之后,萧元启未能听到叫起之声,额前不由渗出细汗,伏在地上纹丝不动。

良久之后,梁帝的语音方从上位缓缓传来,“先帝五子,唯有你父亲与朕是一母同胞,可他当年的罪行祸及边境安稳,留下了数不清的血债,实在没有半丝可以宽宥之处。朕已经命人将先帝当时的处置诏书给你看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元启重重叩首,只敢微微抬起头,颤声道:“回陛下的话,母亲是深宅妇人,向来以夫君为天,所以只顾私怨,不顾是非。臣自幼受教于宫学之中,究其所为,实在难以为她辩驳……可是陛下,母亲纵有千般不是,仍是元启生身之母,还望陛下开恩,容臣迎回母亲尸首,重新入土安灵……”说罢,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番应答还算中规中矩,萧歆听起来并不觉得逆耳,只是对于最后这句哀求有些不满,当下稍稍皱起眉,转头看向长林王。

萧庭生立起身,缓步走到萧元启身前,道:“罪妇虞氏为饰己过,暗害淑妃娘娘,伤及皇嗣。此罪行之所以没有株连到你,只是因为你身上的皇族血脉,这一点你可明白?”

萧元启低声应道:“侄儿明白。”

“先帝的皇孙,依礼不可为逆罪之人安灵。你若坚持要让陛下开恩,就只能自请绝离于宗室。两相权衡,二取其一,你可要认真想好了。”

若真按莱阳太夫人的罪行加以株连的话,单是咒怨圣上一条便够得上死了,只不过在梁帝和长林王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皇室之傲,觉得萧元启先帝皇孙这个身份,总还是多过于罪妇之子,并不想让萧氏子孙替外族女分罪,所以早就存了恩宽之意,这才有意在言辞上加以分割。

萧元启向来也是个聪明人,说是二选其一,但皇帝真正的意思他已然领会,心下微微一松的同时,又委实难以割舍多年母子之情,一时间泪流满面,嗓音都有些嘶哑,“陛下……大伯父……母亲有生养之恩,父族乃骨血之源,二择其一,让臣能怎么选,臣实在不知道能怎么选啊……”

身为遗腹之子,他与寡母多年相依众所皆知,若轻易便偏向皇爵富贵,反倒显得过于凉薄,而眼下这般号哭失仪,虽然改变不了皇帝的决定,却也不会招人反感,至少萧歆与萧庭生对视了一眼,都未显出不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