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凶浮现(第2/10页)

一年前的那场大火,将整个净慈报恩寺烧毁,藏经阁也没能幸免,但阁中大部分经书被僧人们冒死抢出,得以保存下来。此时的藏经阁是重修而成,抢救出的经书都存放于阁中二楼,僧众晚课时抄写的经书则存放在阁后的一间小屋里。弥光带宋慈来到这间小屋,宋慈秉烛翻看经书,速度飞快,很多经书只是翻看一眼便放在一旁。

过不多时,宋慈挑出一本抄写好的经书,道:“小师父,抄写这本经书的僧人,你可识得?”

弥光凑过眼来,见那是一册抄写好的《涅槃经》,落款为“弥苦”,合十道:“阿弥陀佛,弥苦师兄在一年前那场大火中,已经……”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已经死了?”

弥光点了点头。

“这位弥苦师父葬在何处?”

“弥苦师兄和那场大火中圆寂的僧人,都已火化成灰,埋在灵坛之下。”

“这位弥苦师父年岁多大,几时出家,身形样貌如何?”

弥光一边回想,一边说道:“弥苦师兄稍长我几岁,我是前年来寺中出家的,他出家比我还要早两年。我记得他身子不高,脸上有一道疤,平时沉默寡言,很少说话。”

宋慈沉思片刻,道:“小师父,这本经书借我一用,不日归还。”话一说完,不管弥光答应与否,将经书揣入怀中,转身离开了藏经阁。

刘克庄和许义等人在净慈报恩寺门外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宋慈从寺内出来。

许义忙上前道:“宋大人,现在进去抓人吗?”

宋慈却道:“回城。”

许义挠了挠脑袋,其他差役也都莫名其妙,见宋慈径直下山,只好跟上。刘克庄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宋慈到底在干什么。但宋慈不肯当众言明,必然有不能当众言明的理由,他也不多问,只管随行下山。

一路回城,遥闻笙歌丝竹之声,抬眼望去,临安城灯火连明,连漆黑的夜空都变亮了几分。大宋承平数十年,早已是歌舞升平,临安城平日里宵禁松弛,每到节日,为方便百姓玩赏,城门更是很晚才关闭,谓之“放夜”。此时正值放夜期间,虽然时辰已晚,可城门依然大开,城中各条街道灯烛辉煌,人流如织。

一行人由涌金门入城。

刚一入城,宋慈便道:“许大哥,可否劳你走一趟里仁坊?”里仁坊位于涌金门东北方,相距不远。

“宋大人有何差遣,小的一定照办。”

“劳你走一趟杨宅,请杨菱小姐到琼楼来见我。”

“这么晚了,宋大人还要见杨小姐?”

宋慈不答缘由,只道:“有劳许大哥了。”抛下众差役,与刘克庄向北而行,先行一步去往琼楼。

虽是深夜,可街道两侧灯棚林立,新庄桥下流水浮灯,正是饮酒赏灯的大好时候,琼楼人出人进,客如云集。

酒保立在琼楼门前迎送客人,一眼便认出了宋慈。他还记得宋慈曾是杨菱的客人,忙将宋慈和刘克庄迎进了门,道:“二位客官来得正好,楼上刚走一拨客人,空出了一张桌子,快请!”

宋慈道:“夏清阁可有空座?”

“真是对不住,今晚客人太多,夏清阁早就被人订了,其他三间雅阁也都有人。”酒保将宋慈和刘克庄迎上二楼,果然客人众多,四间雅阁都关着门,八张大桌也只剩角落一桌空着,桌上杯盘狼藉,显然如酒保所言,客人刚走不久。

酒保飞快将桌子收拾干净,请宋慈和刘克庄入座,道:“让二位客官久等,不知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刘克庄正要开口,宋慈忽然道:“一瓶皇都春,要庆元六年的。”

刘克庄转过脸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宋慈。

入太学这大半年里,他和宋慈去过几次酒楼,每次都是他点酒菜,宋慈从不过问,而且几乎从不沾酒。此时宋慈突然要了一瓶皇都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酒保很快端上来一瓶酒和两只酒盏。宋慈拿起酒瓶,翻转过来,见瓶底有“皇都春,庆元六年”的印字。他将酒瓶放在桌上,也不倒酒,只是定定地坐在那里,似有所思。

“宋慈,你不喝吗?”刘克庄知道宋慈几乎不饮酒,但还是问上一问。他本就好酒,摆在眼前的又是他最爱的皇都春,自行满上一盏,道:“你不喝,那我可先喝了。”一盏酒入喉,甘爽之味一去,霎时间愁肠百转。

宋慈不知杨菱何时才能来赴约。他定定地坐在那里,渐渐陷入了沉思。先前在提刑司门前,刘克庄无意间的一句话,宛如灵犀一点,一下子将他点醒,令他想通了岳祠案中的诸多疑惑。可是还差一点,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离揭开真凶的面纱就只差那么一丁点。他凝思暗想,越想越是专注,周遭酒客的谈笑声传入耳中,渐渐变得小声,到最后仿佛万籁俱寂,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抬起眼来,在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酒客中,眼前画面逐渐变幻,仿佛看见了琼楼四友围坐一桌、欢饮论诗的场景,仿佛看见了韩?轻薄女眷、巫易猛地站起却被李乾死死拉住的场景,仿佛看见了巫易和杨菱一边吃茶一边相视而笑,看见了巫易和何太骥激烈争吵,看见了李乾抛下真德秀气冲冲地下楼,看见了何太骥对杨菱述说旧事,以及何太骥对着真德秀感叹:“有朝一日我若是死了,把我也葬在净慈报恩寺后山,与巫易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