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蛤蟆附骨(第2/7页)

宋慈停止了撬挖,道:“当初为了给虫氏姐妹和袁晴修筑坟墓,葛阿大等人曾在这里取土。这土坡下正好埋着一具尸骨,倘若当时他们再多挖一两锹土,只怕便能发现这具尸骨。”他朝放在石头上的骷髅头看去,“骷髅头中的这只蛤蟆,想来是钻入头骨之中冬蛰,却在取土时被惊醒。取土之后,这片土坡本就泥土松动,蛤蟆再一动,头骨便滚了出来。这只蛤蟆被压在头骨之下,挣扎跳动时,头骨便跟着移动,这一幕恰巧被返回的葛阿大瞧见,被醉酒的他看成了是骷髅头在爬坡。葛阿大被吓走后,这个骷髅头跟着蛤蟆移动,想是最终沿着山坡滚了下去,落进水坑之中,蛤蟆困在里面出不来,被冻死在了水里。第二天葛阿大再回到这里时,找不见骷髅头,便依薛一贯的指点在土坡下挖掘寻找,不承想附近还埋着刘扁的尸骨,被他碰巧挖了出来,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刘克庄本不信葛阿大目击骷髅头爬坡一事,但如今宋慈已找到骷髅头,又在土坡下发现了另一具尸骨,哪怕这事太过离奇,却也由不得他不信。他道:“那这具尸骨又是谁?”

“我也不知是谁。”宋慈道,“这具尸骨掩埋的位置,与刘扁的尸骨只相隔不到数步,说不定有所关联,挖出来看看便知。”

辛铁柱一听要挖掘尸骨,上前道:“宋提刑,你歇着,让我来。”不由分说,拿过宋慈手中的佩刀,飞快地撬挖起了泥土。他膂力惊人,仿佛察觉不到疲累,一口气将坡上的泥土撬挖了大半,只片刻时间,便将那具尸骨完完整整地挖了出来。等到他将佩刀还给许义时,刀尖已出现些许卷曲,可见他撬挖泥土时所用的力气有多么大。

这具尸骨的身高,与刘扁的尸骨差别不大,但骨架宽了许多。整具尸骨微微发黑,上身与下身反向弯曲,形似一张弓,这与刘扁的尸骨形状极为相似。不单单是精于验尸的宋慈,便连刘克庄和许义,也能一眼看出这具尸骨与刘扁的尸骨是同样的死法,二者只怕大有关联。

宋慈的目光在尸骨上扫掠而过,一下子定在了尸骨的右掌上。那右掌指骨不全,没有末尾二指,只剩下三根指骨。他凑近细看,末尾二指断骨处平整圆滑,显然是生前便已断去了二指。他胸中顿起惊雷,一个人名掠过了心头——虫达。

思绪一下子翻回至十五年前,宋慈尽可能地回想虫达的身形样貌。他记得当年虫达跟随在年仅十岁的韩?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护卫着韩?,其人身形矮壮,右手末尾二指缺失,只余三根手指,与眼前这具尸骨极为相符。他望着这具尸骨,在原地呆立了半晌,直到刘克庄轻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他检查了一遍尸骨,没有发现明显的骨伤,又不忘在撬挖下来的泥土中拨寻一番,希望像当初发现烧过的通木和獐狮玉那样,能找到与这具尸骨相关的线索,但最终一无所获。

宋慈想了一想,命许义下山找来一床草席,将这具尸骨收捡到一起,决定带上这具尸骨,即刻下山。

四人来到山下。宋慈没有立刻回城,而是去了一趟净慈报恩寺,在灵坛附近找到了居简和尚。新发现的那具尸骨,不管是不是虫达,总之它与刘扁的尸骨埋得那么近,死状又如出一辙,极可能存在关联。当年刘扁是死在德辉禅师的禅房之中,那一晚一同死在禅房里的人,除了卧病在床的德辉禅师,还有一人,是守在病榻前照顾德辉禅师的道隐和尚。

“居简大师,”宋慈问道,“敢问一年前在大火中圆寂的道隐禅师,右手可是只有三根指头?”

居简和尚应道:“道隐师叔的右手没有小指和无名指,是只有三根指头。”

“那他年岁几何?”

“道隐师叔刚过四十,比我稍长两岁。”

“他是何时来贵寺出家的?”

居简和尚想了一想,道:“没记错的话,道隐师叔到本寺出家,比道济师叔早两年,应该是在六年前。”

宋慈最初听说道隐和尚时,因其人是净慈报恩寺前任住持德辉禅师的弟子,是现任住持道济禅师的师兄,而德辉禅师与道济禅师都是七八十岁的高龄,他想当然地认为道隐和尚年岁已高,殊不知其人才年过四十,来到净慈报恩寺拜德辉禅师为师,也只是六年前的事。这一下,不单是身形、断指与虫达相符,连年龄也对上了,再加上虫达叛宋投金是在六年前,从此便没了音信,宋慈有理由相信,这位道隐和尚极可能便是虫达。

从净慈报恩寺出来,四人沿原路回城。

刘克庄以为宋慈此番回城,一定会去提刑司停放新发现的尸骨,并对尸骨进行检验。可是当走到太学中门外时,宋慈却忽地停住了脚步。他说今日四处奔波,实在太过疲累,再加上案情还有不少疑点,需要他静下心来推敲,所以他不打算再去提刑司。他吩咐许义将新发现的尸骨带回提刑司偏厅停放,又拿出查验紫草尸骨时书填的检尸格目,交由许义带回提刑司,保管在书吏房,然后便回了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