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之屋的噩梦(第5/15页)

另一方面,梦境本身也越来越残暴了。在较浅的前期梦境中,邪恶的老妇人已经异常清晰,吉尔曼知道在贫民窟惊吓他的正是她。他不可能认错她佝偻的脊背、畸长的鼻子和皱缩的下巴,她破烂的棕色衣物与他记忆中的毫无区别。她脸上的表情恶毒而喜悦,他醒来时还记得有个沙哑的声音曾劝诱和威胁他。他必须拜见黑暗之人,并和他们一起去终极混乱中心的阿撒托斯王座。这就是她的原话。他必须用自己的鲜血在阿撒托斯之书上签字,他一个人已经在探究之路上走了那么远,现在他必须领取一个新的秘密名字了。他之所以不跟她、布朗·詹金和第三者前往毫无意义的尖细笛声永远鸣响的混沌王座,是因为他在《死灵之书》里见过阿撒托斯这个名字,知道它代表着一个恐怖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远古恶魔。

老妇人总是在下斜面与内斜面的交叉点突然出现。她显形的位置更靠近天花板而不是地面,每天夜里在梦境变迁之前,她都会比前一晚更靠近他、更加清晰。布朗·詹金也一样,每晚都比前一晚更靠近一点,泛黄的长牙在不自然的紫色磷光中闪烁骇人的寒光。它尖细的窃笑越来越深地烙印在吉尔曼的脑海里,早晨醒来他依然记得它念出“阿撒托斯”和“奈亚拉托提普”时的发音。

更深沉的梦境中的事物同样变得更加清晰,吉尔曼觉得包围他的微光深渊就处于第四维度。那些动作显得极为缺乏意义和规律的有机物个体很可能只是我们这颗星球上包括人类在内的生命体的投影。其他个体在各自的维度空间内是什么样子?他不敢思考这个问题。两个行动较为规律的事物—— 一个是彩虹色椭球形泡泡堆,另一个是小得多的多面体,颜色难以辨认,表面的角度总在快速变幻——似乎注意到了他。他在庞大的棱柱、迷宫、簇生的立方体与平面和类似建筑物的物体之间改变位置时,这两个物体会跟着他飘浮游动。另一方面,模糊的呼啸和咆哮声在持续变响,就好像即将到达某种恐怖的顶点或他绝对不可能承受的强度。

4月19日至20日夜间,怪梦有了新的发展。吉尔曼不由自主地在微光深渊中移动,泡泡聚集体和小多面体跟着他飘浮,他注意到附近一些巨型棱柱集簇的边缘构成了非常特别的规则夹角。下一个瞬间,他离开了深渊,颤抖着站在怪石嶙峋的山坡上,无所不在的强烈绿光笼罩着山坡。他光着脚,身穿睡袍,他企图行走,却发现双脚几乎抬不起来。水汽的漩涡遮盖了所有东西,他只能看见身旁的山坡地面,想到什么样的声音有可能从水汽中喷涌而出,他不禁畏缩。

这时他看见两个身影费力地爬向他——老妇人和毛皮小怪物。老太婆跪着勉强挺直身体,以奇异的方式抱起双臂;布朗·詹金明显非常艰难地抬起可怖地酷似人类的前爪,指着某个方向。冲动不知从何而来,吉尔曼在它的驱策下拖着身体前进,老妇人双臂的夹角和畸形小怪物的爪子所指的方向决定了他所走的路线,他才挪动三步就回到了微光深渊之中。几何形状在他周围翻腾,他感觉眩晕和时间无比漫长。最后他终于在可怖老屋有着疯狂夹角的顶层房间里自己的床上醒来。

那天上午他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去上任何一门课。某种未知的吸引力将他的视线拉向一个似乎毫无意义的方向,他忍不住要盯着脚下一块空荡荡的地方看。白昼向前推进,他茫然双眼的焦点随之改变,中午前后,他克服了盯着虚无看个不停的冲动。下午两点左右,他出门去吃午饭,他穿行于城市的狭窄街巷之间,却发现他一次又一次地转向东南方。在经过教堂街的时候,他强迫自己走进了一家小餐馆,吃过饭,他感觉那种无名的吸引力变得更加强烈。

看来他终究还是要去看神经科的专家了——这次的事情或许和他的梦游症有关联——但另一方面,他至少可以尝试一下自行打破这病态的魔咒。毫无疑问,他依然能够从吸引力要他去的方向转开,因此他以极大的意志力背对吸引力而行,拖着身躯沿加里森街走向北方。走到米斯卡托尼克河上的大桥时,他浑身冷汗,抓住铸铁栏杆,望着河流上游那个声名狼藉的小岛,午后阳光阴郁地勾勒出岛上那些古老立石的规则轮廓。

这时他忽然一惊。因为他在荒芜的小岛上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个活动的身影,仔细再看,他发现它无疑就是那个怪异的老妇人,她险恶的面貌灾难性地侵入了他的梦境。她身旁的高秆草也在摆动,就好像还有另一个活物在贴近地面的高度爬行。老妇人开始转向他,他逃命似的跑下大桥,冲进河畔仿佛迷宫的街巷以寻求庇护。尽管小岛离他很远,但他感觉有某种他无法匹敌的恐怖邪恶从弯腰驼背、身穿棕色衣袍的年迈身影那仿佛魔鬼的视线中流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