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5/6页)

“如果他在克洛斯——”

“我能做到,卡尔,要是你不行。”

他沉默了,不过一分钟,却仿佛永恒那么久远。我昏昏欲睡,他身上的温热比任何宫殿里的精致床幔都令人思睡。“如果他在克洛斯,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卡尔终于开口说道,“我会拼尽我的所有去追逐他,他和伊拉。她会利用我的愤怒,然后让它朝向你。她会让我杀死你,就像让我杀死了——”

我的手指攀上了他的嘴唇,不让他说出那令人痛彻心扉的话。这一瞬间,我眼前所见的男人的全部动机就是复仇,除了被我伤害碎掉的那颗心以外一无所有。这是另一个魔头,等待时机现出真实形象的魔头。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我对卡尔说道,把我们最深处的恐惧一把撇开。

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话。这从他眼中的荫翳就能看得出来。我曾在海岭宫见到的那种虚空茫然,就要卷土重来。

“我们不会死的,卡尔。我们已经离它很远很远了。”

他干笑起来,充满伤痛的。他轻轻推开我的手,但是没松开我的手腕。“你知道有多少我爱着的人死去了吗?”

我知道他能感觉到我的脉搏。我们靠得太近了,藏不住我为他心痛的神情。他则几乎要讥笑起这份同情来。

“全都不在了。全都被杀害了。被她。”伊拉王太后。“她杀了他们,抹掉了他们的痕迹。”

其他人也许会以为他想起了父亲,或是曾经兄弟情深的梅温,但我知道得更多。“柯丽。”我喃喃说出他母亲的名字。朱利安的妹妹,心音王后。卡尔不记得她的模样,却还是可以为她悲泣。

“这就是我喜欢海岭宫的原因。那是她的。是父亲送给她的。”

我眨着眼睛回忆起在哈伯湾的那场噩梦,试着去回想我们搏命一战的时候,那座宫殿到底是什么样子。模糊之间,我记起了主宰那里的颜色——金色、黄色,像发旧的纸页,像朱利安的长袍。那是雅各家族的颜色。

所以他那时候才那样悲伤,才没有烧毁那些帷幔旗号——那是她的标志。

我不知道身为孤儿的感受。我一直父母双全,直到我们相互分离我才明白阖家团圆是何其幸福。卡尔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我却在这一刻想念老爸老妈,知道他们安好,这似乎不太对。这一刻,我前所未有地憎恨自己内心的冷漠,憎恨自己不愿独自一人的自私。在我们两人之间,卡尔远比我孤独得多。

不过,我们不能就这样沉溺在思索和回忆里,不能纠缠着这一刻不放。

“跟我说说监狱的情况。”我强行转向新的话题。我得把卡尔从这低落的情绪里拉出来,哪怕杀了我也行。

他长叹一声,整个身子都在起伏,但还是很乐于去想些别的事情。“它是个深井,是个设计得极其精妙的堡垒。大门在顶层,下面是牢房,相互之间由磁控者的狭窄走道相连,只消动一动手腕,就能让我们坠落到四十英尺深的井底,然后将我们和放出来的人一起屠杀干净。”

“那些银血族的犯人呢?你不是认为他们也会投入战斗吗?”

“在静默石筑成的牢房里关了几个星期,他们没有战斗力了。他们会拖后腿,但不会很麻烦,只是逃出去的速度慢一些罢了。”

“你是要……把他们放了?”

他没回答,但沉默就已经够了。

“他们可能会在那儿就反抗我们,或者随后追随我们。”

“我不是政客,但我认为一次越狱足以让我弟弟头痛不已,尤其是那些跑掉的人有可能成为他的政敌。”

我摇了摇头。

“你不赞同?”

“我不相信。”

“真让人惊讶。”卡尔干巴巴地说道。他的一根手指在我的脖子上画着圈,摸着他弟弟的新武器带给我的伤疤。“蛮力进攻无法为你赢得这些,梅儿。不管你能征募到多少新血,银血族仍然会在数量上超过你,他们仍然占有优势。”

一个战士竟然在为政治斗争说话。真讽刺。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说。

他耸了耸肩:“错综复杂的政治确实不是我所擅长的,但我要试一试。”

“即使那意味着内战?”

就在几个月以前,卡尔还是这样跟我描述反抗起义的:双方皆要投入战争,不论何种血色,红血族与红血族之间,银血族与银血族之间,无一幸免。他告诉我他不会拿他父亲传承的统治为这样的战争冒险,就算战争已是一触即发。沉默再次笼罩下来,卡尔不愿回答我的问题。我想,他也许都不知道自己是站在哪一方的。不是起义方,也不是王子,除了骨髓深处燃烧的烈焰之外,一切都不能确定。

“我们也许人数不占优势,但那不代表我们没有胜算。”我说。比两者都强大,这是朱利安发现我是什么样的存在时写给我的。朱利安,我很快——这实在让人惊奇——很快就要再见到他了。“新血的异能,银血族根本想象不到,哪怕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