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第5/20页)

好吧,他已经竭尽全力抵制这次分享幸福体验的行为。他不反对分享幸福体验。这个世界也许需要人们更多地分享幸福体验。但他已经表示得再明确不过了,这次幸福的人生体验迪尔德丽完全可以独享。

修女们也赞同他的意见。她们认为父亲没必要掺和进来。仔细想来,扬先生思忖着,她们可能觉得父亲最好什么事儿都别掺和。

他终于把所谓的烟草填进烟斗,却突然瞥见等候室的墙上有个小指示牌,上面说为了自身着想,他不应该抽烟。为了自身着想,扬先生决定走出去,站在门廊里。为了自身着想,如果那里能有片便利的灌木丛,就再好不过了。

他走过空荡荡的楼道,发现一个门洞,直通雨水淋漓的院落,里面满是尽忠职守的垃圾箱。

他打了个哆嗦,用手挡住烟斗,把火点上。

妻子们,到了一定岁数这种事总也躲不掉。度过二十五年无可挑剔的安宁岁月后,她们就会突然爆发,穿上露脚丫的滑稽粉短袜,做那些机器人似的健身操。她们还会责备你从没为生计发过愁。这都赖荷尔蒙之类的玩意儿。

一辆黑色大轿车在垃圾箱旁戛然而止。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跳进细雨,拿着个好像手提婴儿床似的东西,朝门洞这边蛇行而来。

扬先生从嘴里拿出烟斗。“你忘了关车灯。”他提醒道。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车灯是现在最不用操心的问题。他冲那辆宾利略一挥手,灯光随即熄灭。

“挺方便。”扬先生说,“红外线遥控,是吗?”

他略感惊奇地发现那人身上一点没湿。而且手提婴儿床里似乎有东西。

“已经开始了吗?”这人说。

一眼就被认出已身为人父,这让扬先生隐隐有些得意。

“是的。”他又感激地加了一句,“她们让我出来了。”

“已经开始了?知道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吗?”

“我们”,扬先生注意到这个词。对方显然是个支持父母双方共同抚养孩子的医生。

“我想我们,呃,正在努力。”扬先生说。

“她在哪个房间?”这人急匆匆地说。

“我们在三号产房。”扬先生说。他拍拍衣袋,发现了依照传统他一直带在身上的被挤扁的小包。

“想分享一次幸福的雪茄体验吗?”他说。

但那人已经不见了。

扬先生把小包小心放回原位,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烟斗。这些医生,老是这么忙。把上帝赐下的好时光全给忙过去了。

有些人会用一颗豆子和三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杯子变戏法。眼下有出与此类似的戏码正要上演,只不过赌注比一把零钱大得多。

我们将放慢文字的速度,好让你看清变戏法的手。

迪尔德丽·扬夫人在三号产房分娩。她正要生出一个金发男童,我们称之为婴儿甲。

美国大使馆文化专员的妻子哈丽特·道林夫人正在四号产房分娩。她生的也是个金发男童,我们称之为婴儿乙。

玛丽·饶舌修女自打出生以来,就是虔诚的撒旦信徒。她小时候上的是午夜拜魔学校,因为书法和肝脏占卜术赢得过小黑星。别人让她加入唠叨修会时,玛丽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而且也知道自己在那里会有很多朋友。如果异地处之,她有可能会发现自己聪颖过人。但很久以前玛丽就发现,按她自己的话说,做个心不在焉的人会让生命之路更加平坦。此刻别人交给她一个金发男婴。我们会称其为神之大敌、诸王的毁灭者、无底深渊的天使、被称作龙的野兽、此界的王子、谎言之父、撒旦之种和黑暗之君。

仔细看好。戏法开始,杯子转来转去……

“就是他吗?”玛丽修女盯着婴儿说,“我只是觉得该有怪怪的眼睛。红的,或是绿的。或者小小小小的小蹄子。或是小尾巴。”她边说边把孩子翻过来。也没犄角。恶魔的孩子看上去平凡得有些晦气。

“对,就是他。”克鲁利说。

“想想看,我正抱着敌基督。”玛丽修女说,“还会给敌基督洗澡。还会数他的小脚趾……”

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接跟婴儿说话。克鲁利在她的头巾前挥了挥手。“嗨?嗨?玛丽修女?”

“抱歉,先生。但他真是个小可爱。他看起来像父亲吗?我打赌肯定像。他像父亲那边的人吗……”

“不。”克鲁利笃定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该去产房了。”

玛丽修女侧着身子缓步走进过道,又充满期冀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他长大后会记得我吗?”

“最好祈祷他忘掉。”克鲁利说完这话就开溜了。

玛丽修女行走在夜幕下的医院中,神之大敌、诸王的毁灭者、无底深渊的天使、被称作龙的野兽、此界的王子、谎言之父、撒旦之种和黑暗之君安逸地躺在她怀里。修女找到一个摇篮,把婴儿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