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第5/7页)

然后是一阵敲门声,特蕾西夫人会喊道:“午餐,沙德维尔先生。”中士会嘟囔一句:“不知羞耻的贱婆娘。”然后等上六秒钟,让不知羞耻的贱婆娘有足够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接着他会打开门,拿起放有猪肝的盘子,这上面通常会盖着另一个盘子,用来保温。他会把这东西拿进来吃掉,同时稍加留意,避免肉汁滴在正在看的书页上。

(对内行的收藏家来说,猎巫军图书馆的馆藏价值数百万英镑。此类收藏家必须特别富有,不在乎肉汁污渍、香烟灼痕、页边注释,还有已故的猎巫军一等兵沃特灵为版画插图上所有女巫和魔鬼画胡子和眼镜的冲动。)

过去就是这样。

但这个星期天,情况发生了变化。

首先,沙德维尔没有读书,他只是干坐着。

敲门声响起时,他急忙站起身,把门打开。其实他根本不用着急。

门口没有盘子,只有特蕾西夫人。她戴着一枚贝壳胸针,涂了颜色奇怪的口红,还站在一团香气中心。

“哦,放浪女人?”

特蕾西夫人的语气明快跳脱,又有些支支吾吾。“你好,沙先生,我只是在想,经过了前两天的那些事,我再把盘子放在你门前感觉有点傻,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座位。来吧……”

沙先生?沙德维尔谨慎小心地跟在特蕾西夫人身后。

昨晚,他做了个梦,具体情节已经记不清楚,只有一句话还在脑海中回荡,让他心烦意乱。早上醒来后,这个梦隐入迷雾之中,就跟昨天晚上那些事一样。

那句话是这样的。“猎巫没什么错。我就想当个猎巫人。只不过,哦,你们应该轮流来。今天咱们去猎巫,明天咱们可以藏起来,轮到女巫们来找咱们……”

他在二十四小时中——也是这一辈子中——第二次走进特蕾西夫人的房间。

“坐那儿。”她指着一把扶手椅说。它的靠背上罩着椅套,座席上有个蓬松垫子,下面还有个小脚凳。

中士坐下来。

特蕾西夫人把盘子放在他大腿上,看着他吃完,然后将盘子拿走。她开了瓶健力士啤酒,倒进杯子递给中士,在沙德维尔啜饮时,她则抿着自己的茶。特蕾西夫人最终放下茶杯,它在茶碟中紧张得叮当作响。

“我还有很多呢。”她突如其来地说,“你知道,我有时候觉得在乡下买座小平房会很不错。搬出伦敦。我会叫它桂冠或是丹罗明,或者、或者……”

“香格里拉。”沙德维尔提出建议。他在有生之年,经常琢磨自己怎么会说这句话。

“没错,沙先生。没错。香格里拉。”特蕾西夫人笑了笑,“你还舒适吗,亲爱的?”

沙德维尔心中陡生惧意,他意识到自己很舒适。舒适得要命。“嗯。”他警惕地说。他这辈子还没这么舒适过。

特蕾西夫人又开了瓶健力士,放在中士面前。

“只有一个小麻烦。要买这样一栋小屋,叫它……你刚才那个好名字是什么来着,沙先生?”

“哦,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没错,这不是个再好不过的名字吗?我的意思是,人们常说两个人生活,开销跟一个人差不多。”

或者五百一十八人,沙德维尔回想着猎巫军的众多士兵。

特蕾西夫人咯咯笑了几声。“我只是在想,到哪儿去找个人一起安顿下来……”

沙德维尔意识到她是指自己。

他拿不定主意。根据《猎巫军规章制度》中开列的条款,他明显感觉到把二等兵帕西法留在塔德菲尔德的年轻女士身边,是一步坏棋。而现在这个提议似乎更加危险。

但是到了这把年纪,你已经不适合在长草间匍匐前进,让冰冷的晨露钻进骨头……

明天咱们可以藏起来,轮到女巫来找咱们……

特蕾西夫人又开了瓶健力士,咯咯笑道:“哦,沙先生,你肯定觉得我想灌醉你。”

他呻吟一声。涉及此类事体,有项惯例必须遵守。

猎巫军中士沙德维尔长饮一口黑啤酒,提出了那个问题。

特蕾西夫人又笑了起来。“说实话,你这个老坏蛋。”她的脸色红得要命,“你说有几个?”

他又问了一遍。

“两个。”特蕾西夫人说。

“啊,好的。那就没问题了。”猎巫军退伍中士沙德维尔说。

星期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