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夜】 窄袖 [1]之手(第6/10页)

“你偷看到了?”

“不、不是的,我是……”

“反正那又没什么。”

“咦?”

少女更可爱地笑了。

“那是妈妈的手,只是恶作剧啊。”她说。

“恶作剧?”

看起来并不像母女间的玩笑。

杉浦顿时语塞,瞳孔涣散,眼神飘移不定。接着少女嘲笑杉浦似的说:

“既然你如此害怕白天,就等夜晚出游不就好了?月光对于你这种人可温柔的呢。”

杉浦完全被她看穿了。

——她说的或许是事实。

杉浦自己也认同。

从那天起,杉浦的日常生活改变了。

他在白天盖上被子睡大觉,直到日没之后才起床,静静等候少女于深夜归来。一整年来几乎不与他人交流的杉浦,仿佛在异国发现同乡般,在少女身上找到了令人费解的安心感。

第二次见面时,杉浦得知了少女的名字。由于邻家大门没挂上名牌,杉浦之前从来不知道邻居究竟姓什么。

少女自称柚木加菜子。

第三次见面时,杉浦得知了她的境遇。果然如先前所猜测,加菜子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另外两名同居人是她的姐姐与叔叔。母亲在生下加菜子前已患难治之症,生下加菜子后依然没有起色,住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加菜子便由年龄差距甚大的姐姐与叔叔抚养长大。母亲长期住在医院里,在加菜子长大懂事前就死于病榻上了。

至于父亲,加菜子说对他一无所知,不知其名,更遑论生死。

加菜子或许是私生子。

但是她有家人,算不上是孤儿,经济层面上虽称不上宽裕,倒也不至于困顿。就算失去了双亲,加菜子也未曾缺乏家庭的温暖。

因此,加菜子并不觉得自己不幸。

虽然失去双亲,对她而言却是自然之至,她从未对此感到寂寞或不方便——加菜子说。

她常常想,世上有许多孩子在战火之中失去了家庭,与这些不幸的孩子相比,自己仍旧无比幸福。

“可是将来在论及婚嫁或求职之际,你的境遇或许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当杉浦提出他的看法时,加菜子明确地回答:

“我还不到该烦恼这些事的年纪呢。”

的确,对于年方十三的小女孩而言,结婚与求职就像来世一样遥远。她或许多少有过一些想像,但想必非常不真实吧。她恐怕无法想像找到自己人生伴侣、共组家庭、养儿育女的情况会是怎样,且这种想像对现在的加菜子来说也不具任何意义。

是故,即便有着如此不幸的境遇,加菜子也未曾怨恨这个社会。对她而言,素未谋面的父亲根本无从恨起,憎恨善待自己的姐姐与叔叔更是莫名其妙。

只是,如同双亲健在的孩子不懂孤儿的心情,失去父母的加菜子一样也难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加菜子说,她真的不懂父母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什么是父亲?什么是母亲?对于孩子而言,父母又扮演着何等重要的角色?——虽说活了十三年,多少也了解父母的意义,但不论在知识上有多少理解,终究仅止于一种想像。

“想像终归是想像,永远不会是事实——”

所以加菜子认为,自己还是不可能了解。

如果叔叔代替父亲……

如果姐姐代替母亲……

是否感觉上能更接近一些呢?

遗憾的是,加菜子的叔叔扮演不了父亲角色,姐姐亦是缺乏母性的女子。

无疑,两人均非常照顾加菜子,呵护得无微不至。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无法取代父母。

加菜子有家人,受到充分的亲情灌溉,所以她绝对不算是个不幸少女——但这并无法改变加菜子失去父母的事实。

——等等。

那么……

——那是母亲的手。

她不是如此说的吗?

迟钝的杉浦在与加菜子道别之后才总算想起少女话中的矛盾。记得加菜子确实是说,那双手是母亲的手,但她也说过母亲早已去世——

——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真有可能发生吗?

当时的杉浦总是在梦幻与现实之间徘徊,所以倒也不怎么觉得恐怖。

第四次见面时加菜子说:

“我还记得两岁时的事情。”

“喔。”

杉浦不甚明白她的语中含意,只好含糊回应。

加菜子曾见过母亲三次。

最早的一次是刚出生不久,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印象,而最后一次见面母亲已经断气了。故真正称得上见面的只有一次,是她两岁时的事。

她清楚记得当时的情况。

就算当时加菜子年纪尚小,母亲重病入院,前前后后却只去探过一次病——如果这是事实——实在不合常理。

可是加菜子到了最近才觉得这件事很不合常理。

不去探病的理由似乎是因为加菜子的姐姐。据加菜子所言,她的姐姐也只去过医院两次。如果是事实,还比加菜子少了一次呢。而且两次当中,一次是刚入院时,另一次则是母亲去世的时侯。严格说来,加菜子的姐姐从来没去探过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