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低语 -7-(第2/5页)

“但是,请记住——这颗有着真菌花园和无窗城市的黑暗星球并不真的值得害怕。只是对人类来说应该感到恐惧而已。那些生物在原始年代第一次造访我们这颗星球时,很可能也感觉到了同样的恐惧。您要知道,早在克苏鲁的伟大纪元远未终结之前,它们就来到了这里,仍还记得沉没古城拉莱耶还在水面之上的雄姿。它们也去过地球的内部——通过一些无人知晓的洞口,其中有几处就在佛蒙特的群山之中——地球内有未知生命创造的伟大世界:点亮蓝光的克尼安,点亮红光的犹思,还有黑暗无光的恩凯。可怖的撒托古亚就来自恩凯,您知道,就是那种状如蟾蜍的无定形类神生物,《普纳科蒂奇抄本》《死灵之书》和亚特兰蒂斯高级祭司克拉卡什—通整理的科摩利翁神话体系中提到过它。

“我们还是以后再谈这些吧。现在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您还是先把资料从行李中取出来,去吃点东西,然后回来舒舒服服坐下,我们再继续详谈。”

我缓缓地转过身,遵从了他的指示,拿来行李箱,取出他想要的资料放下,然后上楼去配给我的房间。路边的爪印还记忆犹新,埃克利低声说出的话语给我造成了怪异的影响。他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他很熟悉被真菌生命占据的未知星球,禁忌之地犹格斯,这不由得让我毛骨悚然。我很同情埃克利的病情,但不得不承认他嘶哑的嗓音既让我怜悯,更让我厌恶。真希望他在谈论犹格斯和它的黑暗秘密时不是那么得意扬扬!

给我的房间相当舒适,装饰华美,没有霉烂的气味,也没有令人不安的震颤感。我把行李留在房间里,下楼和埃克利打了个招呼,然后去用为我准备的晚餐。餐厅就在书房隔壁,再过去是厨房。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三明治、蛋糕和奶酪等着我去享用,保温瓶和杯碟说明主人也没有忘记热咖啡。美味的晚餐过后,我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咖啡,却发现厨房的高标准在一个小细节上出现了失误。我用调羹尝了一口咖啡,觉察到咖啡有一股令人不快的辛辣味道,于是没有再喝下去。晚餐的这段时间里,我想着隔壁暗沉沉的房间,埃克利就坐在安乐椅里默默等待,于是过去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两口,但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现在还不能吃东西。睡觉前他会喝点麦乳精,今天也只能消化这些东西。

晚餐过后,我坚持帮他收拾碗碟,拿到厨房水槽里洗干净,顺便倒掉了那杯难以下咽的咖啡。回到昏暗的书房后,我搬来椅子到主人身旁坐下,准备和他聊一些他愿意聊的话题。信件、照片和唱盘还在房间中央的大书桌上,暂时还用不上。没过多久,我就忘记了那股怪味和奇异的震颤感觉。

我说过,埃克利的部分信件(尤其是篇幅最长的第二封)里有一些内容是我不敢引用甚至无法用词句写在纸上的。这种胆怯同样适用于当晚我在偏僻山岭中那个黑暗房间里听见的喃喃低语,只是程度还要更加强烈。至于这个沙哑嗓音描述的宇宙究竟有多么恐怖,我甚至都无法稍作暗示。他本来就知道一些可怕的事情,自从与外来者和解之后,他得知的事情则完全超出了神智健全者的承受范围。哪怕到了现在,我也彻底拒绝相信他揭示出的所有秘密,例如终极无穷的构成和维度之间的并列,例如原子宇宙彼此连接而成的无尽链条组成了当前这个拥有曲率、角度、物质和半物质电子有机体的超宇宙,而人类所知的时空宇宙在其中占据着什么可怖的位置。

从来没有哪个神智健全的普通人如此危险地接近过基础实体的存在奥秘,也没有哪颗有机质的大脑能比我们更靠近超越形态、力能和对称性的混沌所蕴含的彻底湮灭。我因此知道了克苏鲁的起源,知道了历史中一半的新星为何陡然点亮。从那些就连我的解说者提到时也会胆怯犹疑的线索中,我猜到了隐藏在麦哲伦星云和球状星云背后的秘密,以及道家古老寓言所掩盖的黑暗真相。杜勒斯的本质得到明白的揭示,我因此了解了廷达罗斯猎犬的本质(而非起源),众蛇之父伊格的传奇被褪去了象征性的外衣。他向我讲述位于角度空间以外的丑恶混沌核心,《死灵之书》用阿撒托斯之名仁慈地将其掩盖,我不禁感到既诧异又厌憎。最污秽邪恶的秘传神话被他一一说明,使用的语言确切而直白,可怕得超过了古代和中世纪神秘主义者最大胆的暗示。我难以避免地也开始相信,最初低声讲述这些可憎传说的人肯定接触过埃克利所谓的“外来者”,甚至造访过外来者邀请埃克利前往的外部宇宙。

埃克利讲述了黑色岩石和它所代表的意义,我很高兴它并没有被寄到我的手上。我对石块上那些象形文字的猜想竟然完全正确!但埃克利似乎已经接受了他偶然发现的这一整套诡奇体系——不只是接受,甚至渴望去进一步探求那恐怖的深渊。我很想知道,他给我寄出最后一封信之后,究竟和什么样的外来生物交谈过,也想知道它们中有多少曾经是人类,就像他提到的第一位信使那样。我的大脑紧张得难以忍受,阴暗的房间里,挥之不去的怪异气味和隐约存在的诡异震颤让我做出了各种各样的疯狂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