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选帝赛 第四十一章 拉娅(第5/6页)

我羞耻的双眼寻找着地面,但随后维图里乌斯用一只手托住了我的下巴,抬起了我的脸。他清洁的体味扑面而来。

“就像你刚才说过的,”他迫使我直视他的眼睛,“活着就总有希望。如果没有逃走,现在你已经死了。代林也就不再有生机。”他放开了我,坐回椅子,“假面人不喜欢被反抗,那人肯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这不重要。”维图里乌斯苦笑,还是那种刀子一样犀利的笑容,“你看看咱们两个,一个是学者族奴隶,一个是假面人,都在试图说服对方,让对方不把自己当坏人。安古僧的确还挺有幽默感的,不是吗?”

我的手指紧握维图里乌斯给我的匕首柄,一种强烈的愤恨在心里升腾——我恨那些安古僧,他们把我丢在这儿,让我误以为自己要被审问;恨院长,恨她把自己唯一的儿子丢在外面惨死;恨黑崖学院,它把无辜的孩童训练成恐怖的杀手。我也怨自己的父母,那么早就弃我们而去;怨代林不该拜一名武夫当师父;怨梅岑下达的那些命令,隐瞒的那些秘密。我恨这帝国,恨它对我们生活的铁腕控制,让我们寸步难行。

我想要战胜他们所有这些势力——帝国、院长、反抗军。我不知这份反叛的激情从何而来,就像我的臂环,我也不知它为什么突然变得滚烫。也许连我的妈妈,都有我从未了解的秘密。

“也许我们都不必是什么学者族奴隶和假面人。”我把匕首放下,“今晚,或许我们可以只是拉娅和埃利亚斯。”

我现在胆子大起来,伸手去扯埃利亚斯面具的边缘,反正这东西也从来都不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那面具在抗拒,但我打定主意要扯掉它。我想看见这个整夜跟我聊天的男孩的脸,而不是面对害我一直误解他的这张面具。我更加用力,那面具“咝”的一声到了我手里。它的背面是很多尖刺,上面还沾着血。他脖子上的文身,已经有几十处冒血的小伤痕。

“我很抱歉,”我说,“我不知道它原来……”

他直视我的双眼,眼睛里有一种不可捉摸的热切,那种深挚的情感让我一瞬间就面红耳赤。

“我很高兴你把它摘掉。”

我应该看别处的,可我做不到。他的眼睛跟他妈妈的完全不同。院长的眼睛像是一团易碎的玻璃碴儿,但埃利亚斯的眼睛,在他深长的睫毛环绕下,颜色要更深一些,就像雨云的最浓密处。那双眼睛吸引着我,让我动弹不得,还偏不肯放过我。我试探着抬手抚摸他的脸,他的胡楂儿在我的掌心里,显得那样粗糙不平。

我的脑子里迅速闪现出奇南的面孔,但也同样迅速地又消失了。他在很远的地方,遥不可及,一心忠于他的义军战士。埃利亚斯却近在咫尺,就在我眼前,他温暖、帅气,还那么伤心。

他是个武夫,是个假面人。

但在这里不是,今晚不是,在这个房间里他不是。此时,此地,他就只是埃利亚斯,我就只是拉娅,而我们,两个人都是,难以自拔。

“拉娅……”

他的语调、眼睛里都有一份乞求,一份期待。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是想让我退开些,还是更靠近一点儿?

我踮起脚尖,他在同一时间俯身相迎。他的嘴唇很柔软,软得超乎我的想象,但他的态度暗含着一份绝望,一份热望。那个吻像在倾诉,在乞求。让我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他的斗篷从我的身体上滑落,我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他把我拥在怀里,双手从我背后向下,抱紧我的一侧大腿,让我进一步靠近,越来越近,我挺身迎接着他,欣享着他的力量,他的激情,他的热望。我们之间的那份亲昵旋转着,燃烧着,融化着,直到它像黄金一样悦目而难以抗拒。

然后他突然避开我,两只手伸在面前挡住我。

“我很抱歉,”他说,“非常抱歉。我不是有意这样的。我是个假面人,而你是一名奴隶,我本不应该——”

“没关系。”我两唇火热,“其实是我……挑起来的。”

我们四目相对,他显得那么茫然,那么自责,我禁不住微笑,哀伤、尴尬和欲望在我体内冲突着。维图里乌斯把他那件斗篷从地上捡起来递给我,回避着我的视线。

“你坐下来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一面又把自己包裹起来,“明天我继续做奴隶,你继续当假面人,我们继续像人们以为应该的那样痛恨对方。但目前暂时……”

他在我身边慢慢坐下,小心地跟我保持着一点儿距离。那份彼此之间的吸引还在引诱着我们,召唤着,燃烧着,但他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拳,就像紧拽着两根救生索一样不肯松开。我也只好把我们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几英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