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金丝粉(第6/15页)

依然是热热闹闹、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这一次我不敢去给传菜,只是留在厨房里帮着打下手,间隙觑见那长沙人拿回的骨董,却是一盏据说是出自滇南古国的“料丝灯”,通身材质用玛瑙石英诸种宝石,捣碎为屑,煮腐如粉,点北方天花菜汁才可凝固,而后再以特殊工艺缫之为丝,把宝丝织如绢状,上绘一副棠花黄雀,日阳光下,灯身通体晶莹澈亮,宝光刺目,待到夜间,灯内放入烛火,灯身则更是能把光芒放大映出数倍,并且红滋四射,彩丽斐然,甚至毫不怕风吹雨淋。

这时的时辰已是傍晚,屋内渐渐昏暗,元老爷立刻命人点来蜡烛放入灯内,一时间果然照得屋内天花都光彩熠熠的,我也更加是看得惊羡呆了。

“好、好!果然是件宝贝,原本若说什么水晶风灯、冰蚕纱灯,相比之下也不过如是了。赵先生,你开个价吧。”元大人直截了当地说。

“这……赵某有心与大人交个朋友,钱财之事,何必急在一时,大人可再细看看,有无瑕疵或不实之处?”那长沙人十分大方阔绰地双手捧灯到元大人面前,又对一旁的春阳道:“这位小哥儿虽然年纪稚幼,但眉宇清奇,宽额广颐,相貌言谈举止皆不同凡人,如此沉着在胸之气度,想来也必有高见吧?”

我觉得这些人说话都好深,他们用辞许多都不与我们平素人那样随意,有的我都不能完全明了,只晓得个大概而已。

这时何大、李二陆续把菜端上桌去了,几个小厮也在忙于布置碗筷,我也得赶紧回家了,这边向桃三娘告辞一声,我仍然绕侧门出去。

娘正走出院子里来,察看那些瓜蔬藤蔓,正好我进门,她就说道:“眼看就要到中秋了,这些瓜菜该摘的也摘了,这么些青黄的藤子还爬得到处都是,明天得收拾一下。”

我答应道:“好。”就准备去厨房做饭,忽然有人敲门。

一打开,却是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手里提一个食盒,我一眼就认出他是元老爷身边服侍的人,怎么突然到我家来了?

“谁呀?”娘走过门前,她自然并不认识,上下打量来人。

那人彬彬有礼问了好,指着欢香馆道:“我们府上元老爷常来欢香馆用饭,今晚也是来宴请一位客人,可是两位公子素来让大人骄纵惯了,闹着回去说没有玩伴,方才见到府上姑娘走过,就说想请姑娘去陪我们府上两位少爷踢球……”说到这,这人还有点尴尬不好意思道:“我们老爷也说了,这个请求十分唐突无礼的,只是禁不住又两位少爷哭闹,所以,还让小的送来几样饭菜点心,请夫人笑纳。”

“这……”娘果然有些为难起来,但我知道,那停在欢香馆门前的,有挂着“元”字旗号的两辆马车,这附近一带人便都知道是元府老爷来了,而且自从元老爷卸任回乡养老后,行事道义、富贵作风都常为江都人中乐道的,爹目下不也正在为他修船,恐怕娘也不好拿主意,更不好推辞的,我不敢插话,但手心里着实捏一把汗:“是元府的元老爷,小妇人不敢违逆,况且也是小孩子家家一块玩耍一下的小事,只是……我这闺女自小就只在眼前长大,粗野孩子没什么见识,只怕不知道轻重,反而得罪了公子,那就罪过大了啊。”

“夫人不必担忧,小公子也只是执拗的脾气,但绝不会欺势凌人,若夫人不肯应承,回去我却不好交差啊,老爷说我个小事也办不利,以后我却难了……就请夫人通融。”那人说着,还作下揖去,娘连忙只好应允了,又推辞几回才收下那食盒,回头叫我去洗把脸,换件干净衣裳再出门。

我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忐忐忑忑的,但还是照做了,回头那人领着我又回到欢香馆。

不知是不是因为元府的马车和家丁看来都太过张扬的缘故,欢香馆今晚没什么别的客人,元老爷索性就叫人把附近几张桌子搬离远一点,这样看起来较宽敞。

我去到一看,果然那黄裳的男孩子手里拿着个球,坐在那里默不作声,春阳则整帮元老爷和那长沙人倒酒,看神色他们已经喝得有几分醺醺然了。

一看见我,元老爷便和蔼笑笑招手道:“来,先坐下,还没吃饭吧?”

我心里怯怯的,依言坐下,但也只是挨着凳边,凳子带着我整个像是要往后倒了,我赶忙双手扶住凳沿。

“呵,别怕。”元老爷笑着宽慰我,示意小厮给我摆上碗筷,我连头都不敢抬,这个时候桃三娘怎么也不在跟前?还在厨房里忙着做什么?我心里不停嘀咕。

“来,先吃点菜。”元老爷让人把卤鸡和点心放到我面前,又叫人给我盛饭。

“谢谢……”我小声道了谢,拿起筷子,却听那春阳问道:“这位妹妹也喝点酒吗?”